悔。懊恼。寝食难安。
    坐在人潮拥挤的车厢中，一丝晨曦绽开了我疲倦的双眼。那是最充满活力的颜色，却给我如夕阳的凄美。这次旅途中的山洞很多，一个接一个的黑暗像记忆的黑洞，回忆的暗箱，带我进入灰色的空间。
    儿时的我，一直奔波于两个城市之间。每个假期，不论冬夏，都要去外婆的家。看外婆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去看望我的舅母。舅母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没念过几天书，人却生的很清秀，由里到外透着一股清香，还绣得一手好针线。儿时的衣服上总会有几处漂亮的绣功出自她手。我总爱缠着她学，她也乐此不疲的教。在充满京味的四合院里，阳光被巨大的梧桐树剪成碎片，洒在她身上，手上，那时的阳光，是香的。
    年复一年，光阴如水，悄悄流淌。不知她过得还好吗？想来我也与她分离了几个春夏秋冬。摸着衣角的栀子花，一针一线，都是满
    满的回忆。我第一次坐火车，是她陪伴着我，在我的衣角绣上了这朵花。她在火车上教我看冬日的鸟窝，夏日的晨光。我的每一次旅途，似乎都有她的陪伴。
    火车到了站，我满腔的欢喜却在瞬间被抹杀得一干二净。在站台上等候着我的，不再是那有着温柔笑容的女子，而是一具陌生的面孔。
    她离开了这个家——因为外婆地百般刁难。永远地离开了。像一缕抓不住的阳光，不留一丝痕迹的走了，仿佛她不曾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未曾与她相见。我沉默着，沉默着，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来到同样的小院内，阳光下，再也没有芬芳，与欢乐。梧桐树依旧挺立，而树下却已物是人非，空无一人。不知不觉的，我的脸上滑过冰凉的液体。那冰凉沁入了我的心，那液体模糊了我的记忆。
    我又再次踏上了归途，带着一身的疲惫与无力。孤身一人，坐在熟悉的窗口，数着无尽的鸟窝，看着凄美的夕阳。只是身旁，再也没了她的芬芳。我恨我的无能，我悔我的软弱。至少，至少我还想再为她做些什么，哪怕只是绵薄之力。可现在，都是奢望。我连我的亲人也无法挽留，现在，只剩回忆的剪影可以触摸。
    我怀念的，是一个温柔的舅母，是一个温暖的家。
    都说人生无悔，可我的人生有悔，而且，是赋得永久的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