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黄色的土地上
是因为没得选择
我是农民的儿子
从前，我不想说
现在，我不否认

我没有离开过这片黄土
我的第一次蹒跚
是在那坑洼的土脚地上
我的数十年美梦
是在那干燥的泥炕坯上

在西北风吹起浮土的街道
我开始了我的求学生涯
是因为我的农民父母
不希望我也是个农民

在高墙隔开村落的校园
我认识了很多
和我一样的农民孩子
他们的父母
也有每一个农民都有的梦

因为我肩负着梦
所有不必下地
而似乎那红色笔芯写的数字
才是农民丰收的真正数目
他们这样认为

我是农民的儿子
从小看着父母的劳作
那么微不足道
而当我操起那握得圆滑的锄头
只有手掌那嘲讽的血泡

我的父亲在夏天种上玉米
到了秋天就是收成
或者在春天种上果树
过几个秋天
会有满园的硕果
而他的儿子呢
这一种得多少年
很多很多

像父亲一样的农民
像我一样的农民孩子
他们努力了很多年
终于有一天
终于可以离开了

村庄
送走了年轻的背影
回来的
是疲惫的灵魂
还有就在土地里
守望的老人
这一个个父亲儿子
在越来越狭小的黄土地上
找不到当年的果园农田
这里成了哭泣的乱葬岗
被无人理会的野草覆盖

农民们送走儿女
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背上的骄阳太热？
是因为面前的黄土太厚？

他们只是不想
脸上的沟壑吓哭城里的孩子
身上的黄土弄脏城里的沙发
脚上的布鞋挡住城里的汽车
他们并不想

他们为了活着
他们的孩子
要像别人一样活着
他们活着是为了看到
他们的孩子活着

我是农民的儿子
我的父亲说
你一定要离开这片土地
不为什么
就为你是农民的儿子

家乡的黄土地
被砖混水泥一点点的覆盖
村子里的人
正在悄悄流逝
他们离开这里
就真的离开了农民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