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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麦客
千阳 李慧奇

    上世纪八十年代,每年六月初关中西府麦子黄了的季节,村子里就会出现三三两两或者十多个头戴草帽,身背镰刀的人。村子里的人都管他们叫麦客,意思就是替人割麦的异乡人,他们全是来自几百里以外的甘肃陇东、平凉、庄浪一带的人。
    记忆中,这些犹如追逐花期的麦客,随着麦田的渐次金黄,他们一路从关中东边的渭南、咸阳赶场到西府的宝鸡。他们的装饰十分扎眼,个个衣衫褴褛,头戴一顶被雨水浸染发了黑的草帽,一身灰黑色的粗布衣裤,一把镰刀勾着一个化肥袋子,搭在肩上,袋里装着一件烂黑棉袄、一床看不出颜色的薄被或破毡,全身黝黑,袒露的胸脯变成了古铜色,没一个胖一点的,前心后背和裤腰处浸满了层层汗渍,脚穿一双草鞋或是黄胶鞋,这就是当年麦客们的全部行囊。
    那时正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施初期,村子里人少地多,平均一口人二亩多地,一户平均种十多亩麦子。经历过挨饿年代的乡亲,更是在种地时把角角落落都种足了,家家户户实际的种植面积要比小队花名册上分到户的面积都要大些。但那时候,并非家家都会雇佣麦客的,雇佣麦客的一般都是村子里有钱的或是男人在外工作的人家。
    麦收大忙时,村里的小学每年都会放一周的忙假,父辈们一般都会给放假的男孩手里塞一把镰刀,跟在大人后面一起去黄透了的麦地虎口夺食。我家有一块五亩大的麦田连畔种地的是队长家一样面积的麦田,他家那块地的麦子几乎每年都要雇佣麦客来收割。这次只见雇佣的四个麦客一字排开,顶着烈日,拱着腰,左腿前伸,右手持镰,左手抓麦,嚓嚓嚓,三镰刀下去就是一抱,两抱成一捆。他们干活时,很少说话,随着“嚓嚓嚓”的响声,眼前的麦子一片片纷纷倒地,初天晴的地里湿气大,每个麦客的身后排立着一列士兵般的麦捆子,一捆捆扎得结结实实,大小均匀,整整齐齐的像等待检阅的四行队列,拱着的脊背上,衣衫汗津湿的范围随着身体的前移也在不断的扩展。父亲一声呵斥,我急忙把看得满是惊奇的眼神收回。
    当年那些麦客每收割一亩地的麦子可以得到的收获是——一日三餐外加些许现金。一天三顿饭“掌柜的”管,可话说回来,那三顿饭不是好吃的,但凡经历过收麦的人都知道,正午毒日照头烤,麦行又闷又热,浮灰直往喉咙、鼻孔里钻,手背、胳膊被麦芒扎出一道道血痕,经汗水浸泡,蜇得生疼,直腰的次数越来越多,再弯下去却变得越来越僵硬。正是有过这种艰辛体验,也就深知麦客挣得那点工钱是多么的不容易!何况,他们还要不断地走村过镇,寻找活干,并常常露宿街头或屋檐下。这些微薄的带着麦秆味的汗水钱,他们一分也舍不得花,因为这是家里种地用的花肥钱、孩子上学的学费、家里日常生活的开销。
    一把镰刀闯关中,黄土高原上的农民用他们粗糙的双手和辛劳的汗水,撰写了一部厚重苍凉的西部麦客史。“麦客”曾经以他们的辛劳,为家乡的麦收帮了大忙,时至今日仍被父辈们念叨着。在联合收割机“隆隆”的吼声中和麦客家乡生活的巨变下,曾经每年如候鸟一般悄然而至的“麦客”,已经消失了多年。“麦客”这种不知起源于何时的社会现象和那一声声带着陇东口音“掌柜的”的叫声,都已尘封在历史长河之中了。在又一个麦收时节写下这些文字,权当是对他们的怀念、感激和祝福。的肉,还分什么高低贵贱。”我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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