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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之不去的怀念
文/张升阳 图/林宏霞
    掏绞。
    打牛。
    打陀螺。
    万花筒。
    滚铁环。

    “新年到、新年到,穿新衣、吃白馍、放鞭炮;新年到、新年到、滚铁环,吹泡泡,掏绞绞;新年到、新年到,真热闹、走亲戚、挣票票……”这段歌谣是母亲每到年关淘麦、碨面、扫屋里、蒸馍哄着我干活,给她打下手时教唱的。她还说,“好好干活,到年节时关,让你耍个够,还让你穿新袄。真的,妈给我做了一件新袄。这件新袄是她千方百计,忍着心攒钱扯“洋布”,自己在煤油灯下纳的“制服”,还真四个兜兜,九颗纽纽,裤子两边还能插手,虽没有裁缝缝得精细,但合身,时髦,小伙伴们非常羡慕。至于白馍,那更是稀罕,无论咋样,妈妈或东挪西借,或蒸成金镶银裹(馍的里面是黑面,外边包薄一层白面),我捧在手里也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再要割上二三斤肉,放到锅里煮,锅下那突突的火苗,锅冒出的喷喷香味,真的让我们觉得年味越来越近了。待到煮好的肉出锅时,妈妈剔出两、三根骨头,交给我说:“去和你久叔他们几个啃去!”
    久叔长我几岁,是我们的“娃娃头”,他脑子活泛,手还巧,能做许多“耍货子”,能领我们耍好多花样,因而,我们大家都听他的话,生怕哪次耍时把你“开除了”。
    我用一块脏兮兮的报纸把还冒热气的骨头包起来,赶忙跑到久叔家去。只见他正低头不知在那里日弄啥东西,我说:“久娃叔,别日弄了,你看这是啥?”我把骨头从纸包中取出,递给他,他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说:“好香啊,还热着哩,让我给你三婆先送回去,让她也尝尝年味。”说完递给我一个圆筒说:“这是我给你弄的万花筒,你拿去看,里边花样多的太。回来咱到对面场上滚铁环……”
    虽然那个年代物资极为匮乏,但无论男女老少过年的心劲儿一点也不减,贴春联、包饺子、扭秧歌、唱乱弹,打社火、跑竹马,摆灯山好不热闹。这阵子,大人们忙了家里家外,放松了对我们的“管理”。我们这一帮子像是没上圈门的牛犊子,由着我们整天的“疯”:女娃也不纺线了,掏绞绞、跳绳、跳房、踢毽子,抓五子;小子娃(男孩)打猴、跑马、狼吃娃、狗撵兔、跳马马,啥刺激玩啥。只是从没有人蹩泥泡,更没人坐到土地上,树墩上、石头上掰手腕,生怕弄脏,弄破新袄,新裤子大人训斥,更怕大人让脱下新袄新裤子,吃饭不能上“桌桌”——因为“桌桌”上有白馍,肉碗子,萝卜饺子,再要惹下事,懂下乱子,就更麻烦了——不准出门,不准去玩耍,要么让大一点的哥哥,姐姐“监视”,更别说敞开性由我们去“疯了”。
    照惯例,每年的正月初二这一天是给外婆家拜年的日子。那时,父亲在外边“干事”,家里就剩我母子俩人,妈年前二十八日就问好了万太哥家的小毛驴,虽说外婆家离我们家只有五里路,我牵着小毛驴,妈骑到驴背上,再携上一个小笼笼也算是一件风风光光的事。
    初二一大早,妈给我俩留了两、三个馍,熬了两碗稀米汤,我俩草草用过,她就去了万太哥家牵驴。万太哥早已将小毛驴刷得干干净净,也把鞍笼备好,妈回来把驴拴好后,就去收拾拜年的“礼档”,又把我叫过来换上新袄,新裤子,特别是还让我换上了一双鞋前边缝了红缨缨的新棉鞋。那红色的缨缨绷绷松松,鲜红鲜红,真像一团火球儿。我正看得入神,只听门外一连几声呼哨——这是我们集合的信号,我一下分了神。妈看到我这个样子说:“准是你那一党又勾魂哩,去了赶紧回来,咱还要到你外婆家去哩!”
    我如同大赦,从大门后边拿了铁环急忙赶到村口的场上,星映、久娃叔、吉甫,他们几个都来了。我们排好队,把铁钩套到铁环上,久娃叔一声令下,“走!”我们四五个哗哗地把铁环滚动起来,那锒锒铿铿的滚动声,那尘土飞扬的磅礴劲儿,真要比电视剧中古战场上的场面弘伟多了。正在滚得正欢时,脚下一个小坑坑把我拌倒了,铁环和钩子甩得老远老远,再一看新裤子被枣刺拉个二寸长的口子,白生生的棉絮都露出来了,尤其最让我痛心的是新鞋上的红缨缨上沾满了黄土,一只红缨缨歪倒了,怎么也扶不起来,真像霜打了的茄子苗一样。我没办法,只好坐在地上哭泣,他们几个回来一看,我像打了败仗的“美国兵”一样。久娃叔说:“这下把乱子懂大了,他非挨他妈的打不可!”其他几个伙伴也都傻了眼。
    妈左等右等不见我回来,寻到场里一看这阵势,一脸的不愉快。我们几个都吓得大气不敢出,还是久娃叔胆子大,他说:“大嫂,这事都怨我,你也别打娃……”其他几个也随声附合替我讲情。妈是一位明白人,是位通情达理的人,她把我瞪了两眼说:“年节时候,耍的时候小心点,别再懂下大乱子。”一看妈妈气缓和了,我们都松了口气,他们说:“赶紧回去,跟你妈到你外婆家去。”星映爬到我耳边说:“甭忘了把外婆做的糖瓜给咱们偷几个。”
    往后的若干年,每每想起这件事,由不得我偷偷地笑了起来……
    六七十年来,这段日子的酸辣苦甜,一直萦绕在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我怀念虽然肚子填不饱,饭菜没油水,但内心世界极为丰富的,无忧无虑的童年岁月;我怀念那互相信任、互相帮衬,又都那么“傻”的难忘光阴;我特别怀念那些过世的、健在的儿时一块玩耍的伙伴渡过的美好时光,我……时过境迁,往日不再,快乐的乡村游戏只能永远铭刻在不灭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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