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想说说张成这个人。
    去年年初的时候，我被分派到大盘村下乡。下车伊始，我就组织村里党员开会。等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才将村里几十名党员凑齐。
    开会时，大家都往后坐，前排位置空了很多。我就喊他们往前走，许多人都坐前来了。可一位穿着皱皱巴巴衣服，看上去四十多岁，黑瘦的脸上长满胡须的人，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
    我看到他将我的话当作了耳边风，不免冲着他喊，哎，后面的那位同志，说你呢，听见没有？
    他看都不看我一下，还在那里继续发愣。
    我准备站起来，过去拉他。
    村支书用胳膊碰了碰我，我理解村支书的意思，也就再没有理他，继续开会。
    会开到半场，他又站了起来，跟我和村支书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会开完后，我心中很不高兴。
    我问村支书，这个人是谁，他还是党员么，有没有组织性和纪律性，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村支书说，他叫张成，是四组组长。
    我说，他还是村组长呢，怎么一点党性都没有。
    村支书眨眨眼，说，我带你去他家看看，你就知道了。
    我们边走边谈，从村支书的口中，我得知张成身患不治之症，生命快走到尽头了。
    沿着村子的羊肠小道，七转八拐，就到了张成的家。张成家还住在窑洞里，村支书说，张成家是现在村子里唯一住窑洞的。
    门虚掩着，我们推门进去，院子里弥漫着浓浓的中药味，张成正在院子的树下熬药。原来，他早早退出会场，就是为了熬中药。
    看着冷冷清清的院落，还有窑洞里影徒四壁的样子，我不禁为之动容。后来，我了解到，张成的儿子一家子在南方打工，张成一个人在家里生活着。这几年，为了治这不断恶化的病，家里也被折腾得差不多了。
    走出张成家，我心里沉甸甸的。
    后来，我经常到大盘村去，慢慢地了解了张成。七月的时候，正好单位给了我一个救济贫困党员的名额，我就想将这个名额给他。
    可张成连连摆手说，我不要，我的生活还能凑合。现在，我们组还有一个老党员，他的生活急需党组织照顾。
    在他的一再坚持下，我只好将那个名额，给了他们组的那个老党员。
    九月份，当我再一次来到大盘村时，张成已经离世了。在张成儿子的引领下，我来到了他的墓前。
    张成的墓没有建在良田里，而是紧贴地崖，挖了一个洞，将棺材放了进去，张成的石碑就背靠地崖立在那儿。
    我问张成的儿子，你父亲的墓，咋跟别人的墓不一样？
    张成儿子哽咽着说，他的父亲临死时，留下遗言，死后要将他埋在山洞里，将洞口封死就行了。不让挖墓坑，也不让起坟堆，说这样他就不占村里一寸耕地，躺在地下，他心里踏实。
    听了张成儿子的话，我环顾四周，看到那些良田里零零散散的坟墓，再看看张成在地崖里给自己弄的墓穴，我似乎对张成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活着，他不争不抢，即使死了，他也不想多占一点好处。想着想着，我就有些感动。为张成点着了一根烟，恭敬地放在他的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