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山村地处无定河南岸的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是全镇唯一得不到无定河水哺育和滋润的村子。村民要到镇上办事，需步行翻八座山过四道沟。村长想为村民办件实事，把公路修通，无奈村上无力拿出这么一大笔钱。经人指点邻村张婶的儿子在省府工作，据说还是个大官。于是村长信心十足地准备去省府跑项目。村长动身前对我说你小子算是咱村的秀才，明早跟我去省上要钱，考察考察你的能力，事成后提拔你当村会计。我乐得一宿未眠……
    翻过八座山四道沟，到了镇政府，又搭上了通往火车站的班车，到火车站，我说村长你先歇着我去排队买票。售票员收了我递进去的钱后，递出来两张硬卧票。我从来没坐过火车，对这两张大小一样的上铺下铺票，分不清哪张好哪张差，哪张该给村长。我动脑子想了想：上铺——下铺；村长——上级，我村民——下级；赴宴时长者——上席，后生——下席；那次选村长，选上的眉飞色舞——上台，落选的垂头丧气——下台；还有上等下等、上品下品等等，经过这一番分析比较得出结论：上比下好。于是决定上铺给村长，下铺归自己。
    上了火车，我殷勤地帮村长放好行李，不知何故村长却迟迟不肯上铺，我扶着一脸不情愿的村长爬上上铺。我躺在下铺，很舒服惬意，觉得这下铺也蛮不错嘛！暮色已笼罩了天空，被夜融化了的路灯一闪一闪的，仿佛向我赞许地眨着眼，我出神地望着那光芒因遥远而引发了一些淡淡的憧憬，不时地设想种种人生图画，每一种都像百花仙子一样美丽绚烂……火车沿着无定河川不紧不慢地向南走着，渐渐地我听到了来自上铺的鼾声，我在这鼾声中也酣然入睡。
    一觉醒来，已到省城，嫩生生的太阳正播撒着新一天的黎明……村长和我很曲折地找到了邻村张婶的儿子并说明来意，人家很爽快地答应并请我们吃了一大碗老孙家羊肉泡馍，村长满脸的皱纹里露出欣慰……
    “不坐火车，坐长途班车吧。”我俩回去时村长说。
    ……
    终于，路修通了，在开通庆典仪式上无定河镇周镇长亲自来祝贺，我趁村长正在风光兴头上，试将他临去省城前的承诺从时光隧道中打捞出来，晾晒在露天下，没想到村长眼里突然发出一股寒气，逼得我浑身一颤：还想当会计？睡你的下铺去吧！
    庆典结束，满脑子下铺的我走在新修的公路上，长长的公路给了我长长的悔悟，为不知哪儿的过错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我遥望着远处的无定河川，黄昏的阳光斜斜地射下来，整个山川变成了一种惨淡的红色。
    上铺比下铺的价钱低，你没看清楚？下铺比上铺舒服，你不知道？经在村小学当民办老师的儿时伙伴提醒，忙找来两张车票一看果然如此，我气不打一处来：火车站也太不像话啦，车票的好坏怎能用上下表示呢！恼人的下铺，害得我到手的会计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