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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豆腐白”
王英辉
“豆腐白”,既是一个乡村手艺人的绰号,又是一道远近闻名的传统美味。做豆腐的人姓白,是古镇益店南街车圈村人,从他父亲那一辈起,全家人就忙活在豆香四溢的豆腐坊里。
白家人做出的豆腐是当地一绝,外皮微黄而质地洁白,入口鲜嫩而嚼头十足,唇齿留香而回味无穷。鸡叫两遍,老白就骑个加重二八自行车上街了,几十年雷打不动地圪蹴于东门外的公路边,他从不主动吆喝,更无须刻意招揽,想吃白家豆腐的人大多是回头客,人熟路也熟,买一块豆腐提上就走。不到午饭时分,两大块豆腐便售卖一空。老白将襻笼往车头一挎,哼着秦腔美滋滋地回家了。
乡下红白事多,谁家有个婚丧嫁娶的,主事人总会提前安排,赶紧去“豆腐白”那订豆腐。在老家,架起锅炉待宾朋,油汪汪的臊子面是最高礼遇。厨师准备底菜,油炸豆腐是必不可少的。“豆腐白”的豆腐特点是不起渣,不易碎,切成薄片则柔韧方正,分成方块则有棱有角,顺着锅边溜进油锅,再炸也不焦不烂。用笊篱捞出控油放凉,切成小丁,盛入盘中,摆在大长桌上,成为浇汤面不能缺少的配角。
面吃得美不美气,事过得圆不圆满,豆腐是谁家的还真是考量饭菜是否过关的重要标准之一。那些平日里赶场坐席的村民们,吃遍七村八寨,胃口挑剔,舌头刁钻,只需捞一筷子汤底的菜一品,便会咂着嘴说:“没错,这准是‘豆腐白’家的,要的就是这个味儿!”
父亲也一直钟情“豆腐白”,大半辈子就好这一口。半个世纪前的街头,他牵着祖父的手,吃了一顿毕生难忘的煎豆腐,至今记忆犹新。那是摆在街边的一个小摊,炉子上放着一口带着木把的铜锅,锅里吱喽喽响着,也不知是“豆腐白”的父亲还是祖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熟练地用刀子切嫩生生的豆腐。大概是后半夜刚出笼,隔着三五步,就能嗅见那浓郁的豆香。
揭开厚重的木锅盖,老人轻轻将豆腐片托于铁勺内,搁进翻涌着的臊子汤里,随手捏过两片菠菜叶,等候在桌子一角的瓷碗里,早已撒上了黄绿相间的蒜苗末,滚汤一浇,豆腐的醇香、蒜苗的清香、臊子的酸香,各种香味缭绕在一起,撩拨得人涎水津津。
一口气呼噜呼噜吃下去,既顶饱,又过瘾。对父亲而言,在那个美食匮乏且经济萧条的年月,一碗煎豆腐不亚于今天的一顿海鲜大餐,永远氤氲在少年的光阴里。菠菜和蒜苗的绿、臊子的红、豆腐的白,再加上爽滑柔韧的豆腐、汤料考究的酸辣、肺腑舒畅的煎活,可谓色香味俱全。
每次回到故里,我必会赶在收摊前去买三两斤豆腐,过罢秤,付完账,拎过袋子,我总要习惯性地掰上一小块塞进嘴里,先尝尝鲜,解解馋。那一口绵延了三十多年的味道,至今没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