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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情
寻觅雪儿苔

  王英辉

  儿时的田地里,随处都能采到那一簇簇碧莹莹的美味,如今却怎么也寻觅不到。有一天,我在书本里看到它的照片,旁边清清楚楚地标注着“雪蒿”二字。就像邂逅久别的老友,我心里乐开了花。
  回到老家的我,一放下行李便直奔三爷家。八十多岁的三爷见多识广,号称“王能人”,装了一脑子智慧、一肚子故事。
  “三爷,你带我去找雪蒿吧!”
  “啥?‘学好’?”须发皆白的三爷一愣,继而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也难怪,山坡野沟里随意生长的它,怎么会有如此高雅浪漫的名字呢?老实厚道的乡下人,哪里听过什么“雪蒿”呀!
  我急了,靠近三爷耳朵旁吼了起来:“雪儿苔!就是我小时候爱吃的那个雪儿苔!”
  “哦,那你就说雪儿苔嘛!这样我就懂了。”叼着烟斗的三爷嘿嘿笑。
  雪蒿,我们一直呼之为“雪儿苔”。这是老几辈口口流传下来的叫法,亲切又接地气。
  春日午后,悬在房檐角那一口锈迹斑斑的铁铃铛一动不动,等到那瓮声瓮气的三声“当当当”响起,我和小伙伴早已挎着书包跑出了校门。
  躺在厚厚的草上,铁蛋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药瓶子,使劲拧开盖子后,一股呛人的酸味直钻鼻孔。大伙捂着鼻子吆喝:“拿走拿走,咋喝醋哩?”
  铁蛋慢悠悠地伸出小拇指,轻轻勾几下,一团脆生生的玩意儿冒出了瓶口,他滴滴答答提溜着塞进嘴里,仰起脖子就开始“咯噌咯噌”嚼起来。
  我们顿时傻了眼,眼馋得直咽唾沫。
  眼尖的文娟嚷起来:“呀,雪儿苔,醋腌的雪儿苔!”
  呼啦一下子,大伙又重新围拢到铁蛋跟前。此刻,一脸骄傲的他开始挑出泡在黑油油醋里的雪儿苔来,毫不吝啬地分享给我们。雪儿苔本身麻酥酥的味儿,一经农家醋的浸泡,立马就变得酸溜溜,吃罢唇齿萦香,让人回味无穷。
  有一次,我和二姑陪着祖母去高家庄看表弟,赶路到北干渠附近时,嗓子眼直冒火。坐在塄坎上歇脚的工夫,二姑蹲下身子在蓬松的土里抠几下,随手揪来几根雪儿苔递给我们祖孙俩。我把雪儿苔往衣襟上蹭蹭土,绿绿的叶儿连同那白白的茎,一股脑揉进口中。片刻间,满嘴香喷喷,喉咙润津津。我再次站起来,感觉浑身是劲儿……
  姨婆来家,母亲忙活着给打搅团,喊我到灶房拉风箱打下手。淋完漏鱼儿,母亲便叮咛我说:“快去北土场剜些雪儿苔来,多剜点!”
  我大吃一惊:这东西也能当菜?
  提着篮子,拿着小铲,我毫不费力地剜回一簇簇嫩生生的雪儿苔。只见母亲麻利地用水冲冲雪儿苔,直接扔进沸水翻涌的锅里,只要两滚,用笊篱捞出来,盛在盘子里,盐一撒,油一泼,醋一浇,拌一拌。还未端上炕,姨婆就循着味道过来了,扶着门框问母亲:“我娃拾掇的啥饭呀?香得很!”
  跟在三爷屁股后面,老宅周边的坡道反反复复转了几圈,都没有寻到一窝雪儿苔。我失落极了,不单单是没有品尝到昔日雪儿苔的味道。
  饱经沧桑的三爷吸一口旱烟,若有所思地安慰道:“崽娃子,世上的人一茬又一茬都换哩,雪儿苔算个啥!”可我终究忘不了雪儿苔,那入口微涩却回味甘醇的感觉,一如我们日复一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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