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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肘花
王英辉
过年的餐桌上,下酒的合盘总是招待亲朋不可或缺的菜肴。肘花,则是合盘当仁不让的主角。
肘花好吃,做起来却颇费工夫。小时候,寒假里跟在父亲的屁股后面,看他忙里忙外地做肘花,在香气缭绕里期待那一口让人馋不够的美味,是极为幸福的一件事情。
村里杀年猪时,父亲早早选好了一大块精瘦后臀肉。那把磨得铮亮的菜刀,眨眼就将肉块切成指头粗细的肉条,一根根齐刷刷地摆在案板上。油腻腻的一张肉皮,被父亲小心翼翼地托在膝盖上,倚在蜂窝煤炉旁,“吱喽喽”地烫啊拔啊钻啊,跟创作一幅艺术品那样认真。
锅台上的碗碟里,姜末、葱花、盐、料酒、五香粉也已备齐,父亲头也不抬地指挥母亲,将配料按照他自定的比例一一拌和进肉条中,然后再搁在案角临时腌起来。开水烫洗过的蒸布前几天便晾干,只待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片片金亮透明的肉皮摊上去。待面盆里腌着的肉条色味俱浓了,父亲便小心翼翼地陆续将它们拈过来,一排排铺展、叠压、卷裹,筒状的肉皮包起来肉条后,母亲不失时机地接过手,熟练地用蒸布捆结实,再拽过一根细麻绳来来回回绑扎紧。大锅里的肉汤正在翻滚,大块的猪肉跟一个个白布缝制的大料袋子,让整个灶房氤氲在肉香与调料的混合香气中。顺着锅沿将一根根又粗又长的生肘子圆筒包滑进锅底,盖上厚实硕大的木锅盖,灶膛里的柴火再次熊熊燃起,我则在一旁静静等待了起来……
个把钟头后,父亲缓缓踱进厨房,望一下蒸汽腾腾的锅灶,再瞟一眼腕上的手表,胸有成竹地掀开锅盖。我急忙凑上前看,肥胖的肘子就跟打足了气一般,鼓得滚圆滚圆的,漂浮在汤锅中央,浓郁的醇香一股股扑鼻而来。
父母忙着将肘子往盆里捞的间隙,我和姐姐早已将房檐台上的一块水泥地清扫出来,铺上了一长溜洁白的塑料纸。等母亲将冒着热气的肘子一个个排放上去后,我们姐弟俩便又是搬石蒜窝,又是抬粮食袋,一件件的重物陆续重叠压上去,塑料布一角便会汩汩流出油哗哗的汤水……
翌日清晨,早早起床的我们顾不得洗漱便奔到压着肘子的檐下“侦查”,但见最底层的肘子经过一夜的“压榨”,此刻变成了锅盔薄厚的一条条肉饼。等父母过来一起挪去负载之物,把那浸染着亮晶晶油团的肘子收起来,揭去粘连在肉皮上的“油布”,一段段香喷喷的肘子便新鲜出笼了!
我迫不及待地切下一小截,顾不上切片盛盘、浇上汁水,先咬一口尝尝。外皮透亮紧致,筋道柔韧,里边酥而不腻,瘦而不柴,不碎不散,越嚼越有味道,越吃越有胃口!父亲刀工好,总能把肘子切成一层薄薄的花片,用他的话讲:“肘花薄如纸,最能吃汤汁。”蘸着酸酸的炝锅醋汁,那味儿才叫一个美!
一家老小团聚的年夜饭里,一定少不了这回味悠长的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