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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盆

  郑江泉

  冬天,寒风偷偷地从旷野里溜出来,用冰凉的手指挠着大家敏感的神经。所幸现在有空调、电暖炉、暖气片的温情呵护,冬天的枯燥与不适已被融释了大半。徜徉在惬意温馨的时光中,我蓦然想起了儿时炕头上那只氤氲着袅袅柴火气息的火盆。
  小时候,家里有一只生铁熔铸的火盆。它呈正圆形,外径约60厘米,光滑平坦的炉脸儿约40多厘米宽,乍一看,似一个圆圆的桌面。中间凹陷下去一个内径约20厘米的半球形炉膛,炉膛没有炉齿和孔洞,与炉脸儿浑然一体。整个火盆酷似一个翻过来的大草帽,厚实而沉重。父亲找来一个废弃的旧罗圈,作为支架,放在炕头,然后将火盆稳稳地搁在上面,不大不小正好。
  寒冷的冬天,父亲从炕洞里掏来草木灰,填平火盆的炉膛,然后从灶台下将做饭未燃尽的火梗儿小心翼翼地夹过来,搁在草木灰上。父亲让我到院子里找来玉米芯、硬柴圪,呈十字形架在上面。父亲俯下身子,将一脸的皱纹贴近火盆,然后眯着双眼,用嘴不断地向火梗儿吹气。吹着吹着,“轰”地一下火苗蹿了上来。不一会儿,屋里便氤氲着暖暖的烟气。
  寒假,一场大雪把我和家人都堵在窑洞里。我和弟弟钻在被窝里,母亲坐在炕角一针一线地纳鞋底,父亲盘腿坐在炕头的火盆旁熬罐罐茶。红红的火苗慢慢地舔着漆黑的茶罐子。父亲一边拔动着火盆里的火苗,一边给我和弟弟讲他在陇县关山伐木头,又穿关山翻千阳岭往宝鸡背木炭的故事。讲到一半时,父亲让我去灶窑里拿玉米饼、土豆和黄豆。他把金黄的玉米饼放在炉脸上烘烤,将土豆埋在炉膛的热灰里,又拿来一只小铁勺,教我和弟弟在火盆上炒黄豆。我和弟弟轮流搅动着铁勺里的黄豆,铁勺不大,每次只能炒十几粒,还没等黄豆完全炒熟,便被我和弟弟吃个精光,索性再炒一勺。土豆烤熟了,父亲在炕沿下磕掉土豆上的灰烬,递给我和弟弟一人一个。我们急不可耐地剥掉土豆皮,便狼吞虎咽起来。
  氤氲的柴火烟气儿,裹挟着浓酽的竹叶青茶味儿、微甜的玉米香味儿,嘎嘣脆的豆粒滑爽味儿,以及软糯的烤土豆鲜味儿,从炕头飘向窑洞的深处,又从窑洞的尽头折回来,然后从窑顶的天窗袅袅地逸出,融入外面的冰雪世界。门外,大雪纷飞,寒风呼啸。窑内,火苗冉冉,烟气氤氲,暖意融融。那时,我感到自家的这孔窑洞是世界上最温暖最幸福的屋子。
  一只火盆温暖了我的童年和少年,见证了我的青涩岁月,随着时光的流逝渐行渐远,消失在我家的炕头,但火盆边的欢乐和温馨一直在我的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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