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明

　　在汉江边观云是一件有趣的事。汉江上空的云，与别的地方的云没什么区别，但因为有了汉江这个底色的衬托，看上去更为集中，更便于观察，更让人联想。按颜色区别，我把汉江上空的云分为四种：一是乌云，二是灰云，三是白云，四是彩云。云朵的组合繁复无穷，难以总结全面，这只是个大致的分法。
　　乌云大多数是大雨来临前聚集起来的，厚重、绵密、气势汹汹，整个云层的内部仿佛冒着滚滚的黑烟，但又飘不出去，被禁锢成沉重的一大片，整个压在江面上；而汉江仿佛是一个被束缚住的勇士，愤怒却又无奈地瞪着天空。这样天地之间紧张的场景，人看着都不敢吱声，心里祈祷着雨快点落下吧。很快，滂沱雨终于落下了，透彻淋漓，于是一切又都慢慢地好起来了。
　　其他云与地面是平行的，而灰云却是垂直的，它仿佛与地面形成一个直角。一年中总有那么莫名其妙的几天早晨，灰云降临江北，筑起一堵高大的城墙。多高大呢？平时还算是高大的江北，现在只是这堵城墙的基脚了。它把大地分成了两半，让水彩画一样的江北消失。这怎么成呢？太阳出来收拾它了，一点一点地升起，慢慢地从灰云的顶部削平它。不到一个小时，灰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白云最是繁复，我将它分为松散型和完整型两种。松散型的最是好懂与常见，像狮子，像大象，像棉垛，像纱巾……有时它们排得整整齐齐的，看上去就像一列从天上驶过的高铁。完整型的只在夏天出现，像冰山静静地卧在江边或浮在江面的天空上，晶莹而冷静，巍然而纯粹。
　　彩云出现在凌晨、黄昏和夜晚。太阳快升起时，新鲜的红霞和金霞光芒四射，神采奕奕，它们散落在天空中，向着太阳而去，仿佛太阳是一座学校，它们是去上学的学生；黄昏也是这样，但那是放学的时间，它们背离太阳而去，依然欢天喜地。夜晚的彩云当然出现在明月的夜晚，如果月光弱一点，就很难映照出彩云了。月亮在云中钻来钻去，钻到哪儿，哪儿就出现一个色彩缤纷的光斑。那时的天空像一块大钻石，月亮追到哪儿，哪儿就散发出钻石般的光芒。
　　在汉江边观云时间久了，觉得天上天下一样绚丽无比。汉江观云让我从云海中发现人世间的美好，云聚云散，浑然天成。天上飘者与地上行者，皆为律动之状态，彼此交互感应，使人生增添乐趣。想放松时，望望天，观观云，消磨浪费一段时光，也是一种别样享受。
　　望天观云经验多了，就会产生喜爱的情绪，时间一长，难免养成习惯。随着年龄增长，望天观云自然也就不再局限于夜晚和晴空，而延伸到了全天候。常常也会有点触动，有点臆想，有点天马行空起来。甚至会有点一厢情愿的偏执，思绪不再愿意受到任何约束、限制。对阴云的嫌恶、偏见也会越来越少。望天观云，欣赏和亲昵的成分自然就会越来越多。
　　你说奇怪不奇怪，在很多人眼里，再平常不过的云聚云散，单单于我却觉着格外云谲波诡的不寻常。我以为望天观云是一种生活情趣、一种养生修身态度，还有那么一种特别文艺的腔调。不知不觉，望天观云的次数就增加了许多。对云彩的大小、多少、疏密、形状、情态等等，仿佛充满着恋恋情愫，总会不自觉地将之纳入到自己的审美范畴，收获信息，收获感动。
　　我们的生活有时如云一般变化无常，如果学会坦然面对，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得之不易，失之不悲，人生万物不也和这天上的云一样吗？
　　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汉江上空的一小片云，成为云的大军中的一个小小的分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