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红

　　四月的风，四月的雨，夹杂着四月的忧思，让人愈加想念逝去的亲人。
　　2008年12月的一个晚上，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奶奶去世了，我的眼泪瞬间溢满了眼眶。中午还在巷里和几个老人玩纸牌的奶奶，下午怎么说走就走了。奶奶的心梗已经好几年了，她出门口袋里总少不了装几粒速效救心丸。那天，奶奶换了衣服忘了带药。病情突发，当几个儿子给服药打120时，都为时已晚。
　　我是家里长孙，一帮孙子孙女中奶奶最疼爱我，好吃的都悄悄地给我留着，回娘家也不忘带着我，待上十天半个月是常有的事。我童年不少时光是跟奶奶在她娘家沙底乡洞子村度过的。过了洛河渡口，眼前起伏的沙丘缓缓铺开，沙窝的金黄中点缀着片片大小不一的翠绿，沙地上新生的刺蒺藜横卧，稀稀疏疏，几段嫩节上的根须扎进地里，长茎蔓延的态势像一波一波水流随川道四处漫开。
　　我们当地人叫这种植物“刺溜胡”，它的多角刺在秋天风干后焦黄尖利，小时候赤脚土路行走常常被它偷袭，如钢针猛刺一样疼。从沙梁斜插过去路近得多，奶奶常常左胳膊挎馍篮右手拉着我，披着晨光，踩着黄沙，深一脚沙浅一脚草，翻过一道又一道沙梁——在孩子的眼里，爷爷奶奶总是年迈沧桑，屈指算来，那时奶奶也不过四五十岁。
　　奶奶的丧事是在三叔父家里办的。起丧前，四老舅代表亲人在灵前讲话，他从奶奶嫁到李家说起，说奶奶相夫教子勤俭持家，说奶奶勤劳良善德传乡里，说奶奶孝亲敬上贤淑宽容，说奶奶长姐为母姐弟情深，说奶奶苦尽福来却突然离世。四老舅手持话筒，声音不高，语速不快，泪目含霜，表情肃然，字字含情，关中方言里杂着河南腔音，几度哽噎，几度被哭声淹没。
　　院子里挤满了送葬的人，乌压压人群从院子穿过三叔家长长的穿堂，一直到巷道。四老舅的话在场内引起共鸣，人们想奶奶与自己的过往，想奶奶过去所有的好，想奶奶走得突然只言片语都没留下……感慨、不舍、惋惜潮水般涌来。一身全白的孝子孝女哭了，半身白的亲戚哭了，帮忙的乡亲哭了。各路哭声像条条支流汇聚大江大河，地高崖陡，错落参差，哄哄嗡嗡，飞流直下。送葬的队伍有了悲壮磅礴的气势，思亲的忧伤有了悱恻婉转的萦回。
　　村上人说，你看人家李老太乡性多好，草木一秋，不枉一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