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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亲人,归途
张顺军
早春晚归
一过年节,便是早春,天气一天比一天清朗、暖和。
缕缕阳光逼迫着残冬的寒气慢慢退去,丝丝细雨滋润着大地渐渐苏醒。林间落叶服服帖帖地归于根、融于泥。干枯的草蔸下开始偷偷冒出新芽,萧条的树枝上渐次缀满芽苞。连那枯燥的树干也一天天丰润起来,似乎是想要迫不及待地擎起一树一树的繁花,盛开满树满树的绿荫……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变化着,春天的脚步近了。
冒着料峭春寒,我赶路回家,还没进山,天色已暮。骑行在蜿蜒的山道上,除了摩托车的轰响,周遭并没有鸟雀们的欢鸣。行至山上垭口处,作短暂停留,活动一下手脚,再绕山道而下。
春山空寂,显示着它们深青似黛的轮廓,放眼望去,像是一幅还没有洇染开的水墨画。立于山顶,一轮春月已悬空,定眼静看,四周山野那一丛丛、一簇簇泛白的花树依稀可见,原来是野樱桃开花了。夜色清凉,月光融融,花树袅袅,想象着它们白天在艳阳的朗照之下,于山野之上肆意地开放,那是怎样一番热闹景象啊!
此时,手机铃响,是母亲打来的电话。不用多想,母亲肯定是要问我走到哪儿了,天都黑这么久了,为啥还没有回来?
“走到五里坡坡顶上了,马上下坡,快到了!”听完电话,继续起身。此时月色如水,山花朦胧,氤氤氲氲,泛起了融融暖意。绕坡而下,顺沟而行,一段行程,转眼而至。到家,饭菜已置,炉火正热。
“昨天回来”
“婆,我回来了。”
“我谙你昨天要回来嘞!”(“谙”在当地是估计、猜测的意思。)
看见我到家了,婆婆放下手中的活儿,赶紧颤颤巍巍地凑过来,满脸兴奋地说出这句话。每次回家,或早或晚,都有这样一句见面语。我知道,其实这句话还包含着没有说出来的下句——“你该昨天回来,咋今天才回来?”
婆婆不识字,但她很会记日子。月大月小、具体天日,甚至于某些节令节气,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偶有遗忘,一问明白,她就又能顺着记下去。通常,我是两周回家一趟,但又常常多有“昨天要回而未回”的情况。婆婆是在算着我回家的日子。
临行时,婆婆会凑到我跟前,扬着脸嘱咐道:“放(指放周末)了又回来噢!”邻居幺婆婆也笑呵呵地附和道:“这还没耍呢,又走呀!啥时候又放?早点回来!”
年少时,总想着出走,既看看外边陌生世界的风景,又逃离屋里家长里短的琐碎。后来,在一次次长长短短渐行渐远的分别离散之中,我明白了,那离别而去的背影是最难忘怀的风景,那驻足凝望的眼神是最动人心的期盼。
多情的文人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这人间,正因为月难长圆、人难长聚,所以送与被送、等与被等不都是最大的幸福吗?
“我谙你昨天要回来嘞!”
是的,你谙得没错。你有期待,我就有归途。你有守望,我就有方向。慢慢觉得,这对我来说本该就是一种不由自主的约定。这也是一种恩赐,在春夏秋冬的轮回中,始终如一。
或许,我会流连于沿途的风景,也会惶惑于人生岔路口的抉择,但远方的炊烟、张望的身影和安静的村庄,始终会是我无尽的想望,因而归程也就有了它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