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篾匠小红
王健春
远望,小伙子;近瞧,中年人;问邻居,花甲;亮出身份证,古稀!这,就是小红。
小红纠正,父母本给他起名“宏”,登记时,工作人员闻其声观其貌,想当然就写成了“贾小红”。
遇见小红纯属偶然,我们去看望五保户,瞥见在楼梯边编竹篮的他。只见百十个竹篮错落有致地捆绑在楼道一侧,颇为壮观,不由得使人停步欣赏。穿过排列整齐的竹篮墙,才见庐山真面目,小红却只抬一下眼皮,继续工作。第二次碰到小红,是在走访脱贫户的路上。他挪步到有暖阳照射的路边一家院子,正编制的第二只竹篓已见雏形,座椅旁边是刚编好的竹篓和一捆细竹条,旁边有五六人围观。
有了空闲,我专门去拜访了这位手艺人。小红虽然态度不冷不热,但行止有度,站起让座,双手递杯。一米六的身板,在灯光下更显秀气。小红说他小时候确实像女孩儿,个头小、嗓音细、皮肤白。那年月,家家穷,力气再小也得使出吃奶的劲儿做农活。小学三年级,小红就辍学了,回家放牛、砍柴、打猪草。他也纳闷,咋就对竹子情有独钟?削教鞭送老师,做扫帚献学校,做扁担、编牛嘴套、编小花篮,样样拿手。
小红告诉我,真正使他走上篾匠这条专业养家糊口路子是在十五岁。那年生产队从外省请了篾匠,他家干净又有母亲的好茶饭,自然安排住他家。他顺理成章当了帮手,整天与篾匠形影不离。师傅瞧小红伶俐有天赋,毫不保留地教他手艺。三个月后,师傅走了,小红也学会了,成了村里唯一的篾匠。
原想小红的手肯定伤痕累累、粗大僵硬,出乎预料的是他双手白净柔软,还真像女人娇手。小红讲,编竹其实不难,也就十个字:砍、锯、切、剖、拉、撬、编、织、削、磨,工具也简单,一把将竹子盘成细篾的篾刀,还有小锯、小凿子。要说独特就是“刮篾齿”,把柔软结实的篾从小槽中穿过去,篾的表面就光滑圆润了。说难,也就刚开始那段时间,因为生疏,不是划破手就是削破手,天天见血,手无完肤,但这点伤比起从小受的苦不算什么。熟能生巧,时间长了,只要耐心、细心,竹子就乖乖听指挥。
做篾制品,选材很重要。最好的是金竹,竹节平直,刚韧恰当;次之水竹,因其只能长到酒杯粗,篾制费时耗力;差一点的是毛竹,竹节突出,不规则,影响美观。
提起当年,表情单一有点木讷的小红,激动得脸上泛红。哪家不用篾制品?提篮、箩筐、背篓、筛子、筲箕、撮箕、簸箕,都缺不得!他成了村里励志的榜样,大人教育孩子都是“看人家小红”。正因为这份让人羡慕的手艺,使他这个让父母发愁娶不到媳妇的小个子,轻松娶了当年是村花的老伴。
那时,小红编的篾制品不愁卖,供不应求。如今,小红感叹社会发展太快了,塑料制品使篾制品在日常生活中逐渐被淘汰,精细、高档的篾制奢侈品,他已无暇钻研。前几年,老伴患上肺气肿,他家因病致穷,亏得精准扶贫,眼看日子好转,老伴却走了。如今,他成了低保户,住进政府的安置房。
小红说他天生劳碌命,一天不盘竹条手痒,虽然不编也能温饱,可他不愿丢掉手艺,起早贪黑编,有时背上五六个,走街串巷,运气好了能销出三两个,不图挣钱,只为有个营生。
望着堆上墙顶的满屋篾制品,我为小红着急销路,他却笑笑,不以为然地说:“他们是我的徒子徒孙,陪我玩,陪我睡,不急。”临别,我拉着小红的手说:“老贾,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