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明

　　每次看到绿意盎然的稻田，我的心便不自主地温暖起来。一片片稻田，坦荡无垠，田里溢满了水，镜子一样白亮亮地照出人影来。水中长着绿油油的秧苗，诗一样的情怀就在心底泛滥了。稻田本来就充满着诗情画意，充满着浓浓的烟火味道。
　　二十多年前，每年暑假我都在老家度过，那时的每个清晨，我们扛着铁锹、提着箩筐，披着清霜和残月的余晖向田野进发，星光下各种昆虫的叫声细碎而繁密。我与稻田深切的联系便由此而来。
　　农家五月中旬，村民开始插秧，刚插到田里的秧苗瘦小稀疏，好像大地上长着一茎茎顺滑的头发。但经过几天日头一照、几场细雨一浸润，浑浊的水面渐渐就被一片翠绿的原野所取代。那些稻田四通八达，颜色较为深绿，把大地的绿色分成一块块的。要不了多久，寂寞的翠绿里就传来了蛙鸣。在晨光熹微中，青蛙鼓噪得特别欢畅淋漓。多年以来，我一直把青蛙和翠绿的稻田联系在一起，没有它们，稻田就显得死气沉沉的。
　　村民在稻田中踏泥劳作，每一步踩下去都充满了柔情。在和泥土肌肤相亲的碰触中，棵棵秧苗茁壮地成长。村民笑呵呵地站在田埂边，像看待自己成长的孩童，每一次目光投放出去，看向土地的眼神多年来从未改变。
　　一过夏至，秧苗再不管身外之事，只一味地吸饱水田的营养，让一片稻田整日响着“嚓嚓嚓”分蘖的声音，像木头在烈日下炸开，像大地在微微喘气，急切而分明。秧苗长得越来越壮了，水稻开始扬花。烈日下的风一吹，无边的绿色上面腾起一层隐隐约约的雾气，混杂着泥土的气息，让人嗅到后便不由得打出一连串响亮的喷嚏，吓得田里轻狂的蛙鸣戛然而止，秧叶上休息的蜻蜓也惊得纷纷起舞。
　　稻田的不远处，有炊烟袅袅的村庄，冒着烟火气。炊烟升起来了，田间劳作的村民直起了腰，那是家里锅灶释放的信号，呼唤着大家：回家吃饭啦。回到家里，朴实的桌子上已摆好了简单美味的饭菜，辛苦半天的脸上不知不觉地露出了笑容。
　　秋收之后，白鹭走了、青蛙走了、蜻蜓走了，大地删繁就简，却别有一番萧瑟景致。谷茬间积着一洼洼水，映着一小块一小块的蓝天和白云，那是随意掬起的风景。田埂上、稻田里会有一两只白鹭，有时三五只或十几只，它们或立、或行，或觅食、或嬉戏，间或独脚而立藏头于羽，又乍然飞起，在蔚蓝天际划过一道优美弧线。此情此景不由让人兴起“漠漠水田飞白鹭”“一行白鹭上青天”的诗情画意。
　　那时的稻田环着村庄，村庄系着稻田，处处是人间烟火气。从青春强健到鹤发耄耋，一代代村民守着稻田，守着村庄，似乎会永远这样年复一年地轮回。如今时过境迁，昔日那气势磅礴“喜看稻菽千重浪”的场景不见了，稻田荒芜了，上面长满了野草，一头黄牛在干枯的稻田里啃食着草料，稻田成为风干的记忆。
　　走进一个个村落，里面空荡荡的，几只黑狗警惕地注视着来人，喊了半天，才有一两个身影出现。村里的青壮年大多数外出打工了，留下老人和孩子守护着家园。我不知以后还有谁来经营这一片绿色，让这稻田重现昔日的美丽和喧嚣。
　　我怀念那一片片稻田、一声声蛙鸣、一只只白鹭、一缕缕烟火，心里默默地呼唤着归来兮稻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