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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老黄牛
王小林
20世纪80年代初,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家分到一头纯正的秦川牛。这头牛全身披着黄褐色的毛,光滑油亮,眼睛大而有神,四条腿粗壮有力,尾巴时不时地左右摔打,驱赶蚊蝇。
有一次,父亲叫我和大哥拉上架子车,套上牛去犁麦茬地。到了地头,父亲给牛架好槅头,套好木犁。吆喝一声,老黄牛便拉起犁往前走,一行行被翻开的土地如工匠弹在木板上的墨线般端直。大哥在地头给牛割草,我在田边看父亲犁地。老黄牛所过之处,旧土翻下,新土翻上,不一会儿,便犁出不小一块地。父亲招呼正在割草的大哥来学犁地。大哥接过犁耙,犁过的地歪歪斜斜,仿佛小学生学写字,不是偏左就是偏右。父亲戏谑大哥犁的地是“板凳面面”,惹得我哈哈大笑。
犁了几行地,大哥就要休息了,我赶紧抢过犁耙,想过一把犁地的瘾。起初,我犁得还算笔直,可是走着走着牛和犁都不听使唤了,不是犁铧脱出地面,就是犁头进不到土里。牛拽着犁在地里空走,我急得手忙脚乱,头上和手心都是汗。父亲见状,赶紧接过犁耙,稳住老黄牛。看着父亲犁得稳稳当当,我才明白看似简单的一桩农活不是想当然就能干好的,不经锤炼出不了好手艺。
回家后,父亲牵老黄牛进圈,先给它喝点水,然后往槽中添上麦草、青草,撒一碗麸皮,倒上适量的水搅拌均匀,让它好好饱餐一顿。我从架子车上一趟趟将青草抱进窑洞,准备给牛铡草。父亲半跪在铡刀跟前,很有节奏地一下一下薅草。大哥配合着按铡刀,把青草一节一节地铡成寸把长。等拢成好大一堆,青草的香味就弥漫来开,引得牛不时扭头张望。
吃过晚饭,父亲点起蜡烛进了窑洞,我们三人静静地站在槽旁看牛吃草。父亲抽着烟,时不时摸一把老黄牛的头,我和哥哥不厌其烦地帮牛驱赶蚊蝇,牛乐得摇头晃脑,舒服极了。就这样,人和牛进行着每天雷打不动的无声对话,直到夜深人静……
几年后,我们弟兄三个相继上学,家里入不敷出,父亲实在没办法,只得忍痛卖掉老黄牛。那天,老黄牛似乎知道要离开主人,死活吆喝着不走。父亲不忍直视,转身离开。我看着老黄牛极不情愿地发出“哞哞”叫声,强行被买牛人连拽带打牵走了。
时隔不久,父亲卧床不起,气息奄奄,嘴里老念叨着那头老黄牛,说卖牛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大憾事。最后,含辛茹苦一辈子的父亲和他心爱的老黄牛都离开了我们。然而,父亲吃苦耐劳的精神和老黄牛默默耕耘的形象,却永远烙在我们全家人心中,激励着我们克服困难,直面生活,勇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