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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夜路

  井国宁

  入秋之后,得益于雨水的不断滋润,田野里的玉米长势喜人。一阵轻风吹过,大片植株密集而不透风的玉米地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要是追着白昼的阳光穿梭于无尽的田野,看着道路两旁清一色的玉米,在日光下疯长,这倒没有什么。我忧虑的是,要趁着晴朗的月色,走在回家的路上,倾听耳畔不时响起的阵阵声响。
  我不得不承认,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于月下的行走,我怀有无法言说的恐惧感。我清楚地记得,每一次走夜路几乎是以狂奔的姿态呈现的。等到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村庄的某个人烟密集处时,我才敢放慢脚步,稍微地舒缓一下情绪,并且在继续前行的过程中,依然忘不了回头看一眼。
  是的,那时的我,胆小而怯懦。
  每次回想自己在乡村月夜行走的情景时,总免不了捧腹大笑,自我调侃一番。我又不是蒲松龄《聊斋志异》中所描写的那个晚归的屠夫,一来未曾挑着担子,更无剩下的肉骨头;二来不曾穿越荒芜之地,更谈不上狼的尾随与挑衅。唯一可以作为解释的是,年月深处的那个自己,思维在某种程度上,总是被村庄人口口相传的神鬼之说所牵引,故而对于秋夜里风吹玉米地的声响,一直归咎于有某种鬼神的可能。
  其实我知道,秋夜里刮起的每一阵风,都在以它的微弱态势,将挣扎于田野上的玉米秸秆吹向成熟的边缘。这种大自然赋予的鬼斧神工,在每年的夏收与秋收前夕,总是在不断地演变和推进。它们的存在价值是在连绵不绝的风雨深处,以另一种姿态,来弥补缺乏阳光照耀的催熟过程。倘若缺少了它们的身影,那田野里漫无边际的玉米地,势必会因为过于苍翠和青涩,而延缓了村庄人采收的时间。
  这一幕,若是放在今天,想必我是不会奔逃的。随处可见的路灯,会让秋风渐起的月夜,显得更加迷人。还有那些时不时穿梭在夜幕里的各种车辆,会以强烈甚至刺眼的光芒,照亮道路两旁的玉米地。假若再有漫天的星光陪伴,那走在夜路上的心境,无疑是极为兴奋的。
  有星月为伴,有车流穿梭,有路灯照耀,在这样的月下行走,即便是自己一个人孤独地前行,又有何惧?
  早年间,村庄里的老人在谈起如何抵抗月下独行时的内心恐惧时,曾提到过可以用大声歌唱的方法来给自己壮胆。那时的我,会唱的歌不多,且五音不全,所以一直未曾尝试这种方法。我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找人与自己结伴而行,或者独自狂奔。
  我想不起来,后来是如何战胜内心的恐惧。是年月的增长使然,让我的胆儿肥了许多,还是那些曾经的神鬼传说,已经不攻自破了?
  从此以后,每次的月下独行,我再也没有过丝毫的恐惧。相反,我会时不时驻足,望向无边的田野,眺望漫天的星光,想要从空旷寂寥的天地间,寻找到某种别具一格的画风。我还会侧耳倾听玉米地里窸窸窣窣的声响,是如何慢慢地随风入耳的。曾经认为的那种带有某种恐惧成分的声音,如今却仿佛是天籁之音,乍听之下,这般悦耳动听。
  今夜的我,又将踏上一段回程的夜路。虽天地辽远、月明星稀,但情境早已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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