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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情
父亲的柴垛

  米宏清

  父亲走后,我常常去菜园旁边看他的柴垛。那柴垛好似父亲,佝偻着腰,拿着烟袋,坐在老屋边,那么亲切。
  小时候,我们家经常缺柴火。常记得,母亲坐在土灶旁,将一把一把的草末塞进灶膛。那草末是蓬蒿、沙蓬之类的树叶,燃烧非常快。做一顿饭要烧好多草末,经常烧不开锅里的水,把母亲急得直抹眼泪。有时候,遇到雨雪天气,草末潮湿很难燃烧,母亲就蹲在灶边用嘴巴吹,或者拿个高粱秸秆编的席片使劲扇。滚滚的黑烟满屋子飘,呛得母亲不住地咳嗽。因为做饭没有柴火,大哥和二哥小小年纪就得出去砍柴,而山里柠条又很少,只能捡拾一些柴草回来。
  没有柴火烧,是母亲一辈子苦涩的记忆。在那些艰苦的岁月,她既要去地里干繁重的农活,又要在劳作之余,在田边、地畔捡拾杂草,用以烧火做饭。家里没有柴垛,院子里只堆放了一点杂草,一下雨就得赶紧把杂草抱回屋里。我家是从外村迁来的,在村里没有树,也没有柠条。遇到年节,看着邻居抱着小木块或者柠条,塞到灶膛噼噼啪啪地燃烧,锅里冒着热气,真是令人向往的生活。
  柴火短缺的艰难生活伴随母亲大半生。直到包产到户后,父亲在自家的沟洼地栽种了大量的杨树、柳树、槐树和柠条。我家土地在一个叫“圆峁”的小山上,沟洼里有一块地荒着。有一天,父亲对我说:“你渐渐长大了,要学着干农活,去种柠条吧。”父亲叮嘱我,间隔一大步的距离,挖个小坑,把籽撒进去再用土盖住就可以了,坑不要挖得太深,深了就把种子压坏了。那年,我十四岁,背上一袋柠条籽,扛着一把䦆头,在沟洼里种了一天柠条。第二年,荒地上果然长出了一丛丛灰绿色的刺芽儿,雨后抽出了嫩嫩的枝条。父亲高兴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好样的!你种的那些柠条全都成活了。”
  自家地里的树木逐渐长起来了。终于,我家再不用为柴火发愁了,院子里也有了柴垛。秋末冬初,村里人收割完庄稼,便纷纷到山上砍柴。父亲砍了柠条,一捆一捆地背回来,垒满一面墙。冬夜,大雪纷飞,我家土灶里烧着熊熊的柴火,满屋飘着红烧肉的香味,院落里散发着温馨的烟火气。后来,我去城里工作,父母亲依然住在老家。每次回去,总能看到父亲在劈柴。他将山里的杨木、柳木背回来,用斧头劈成木块,像麦垛一样垒起来,上面蒙着塑料布,再用土覆盖。
  去年腊月,父亲病逝。我回到故乡,看到柴垛就在菜园旁边,垒得整整齐齐,非常严实,这些柴火可以烧好多年。父亲为什么存积下这么多的木柴,而且还垒起来呢?母亲说,这些木柴存放二三十年是不受任何影响的。我在柴垛前伫立许久,心想父亲这一生,缺衣少食,艰难度日。可当生活好了,有足够的柴火了,他却走了。
  而那柴垛,在月光下,犹如嘴里含着旱烟袋的父亲静静地坐在那里。它告诉我们无论走多远,都不要忘记曾经艰苦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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