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浇地的号子

  赵林祥

  过去,西府农村一直是靠天吃饭。20世纪70年代初,随着冯家山水库南北干渠和引渭渠工程的完工,渭北原上的大部分旱田变成了水浇地。这样一来,逢旱浇地成了夏日农活的大头。为了防止低洼处跑水,庄稼人在实践中不断改进浇地方法。当玉米长到一尺高施肥时,庄稼人将两旁空行里的土刨到一块,埋住肥料,堆土成渠,人不进地就可以放水浇地。
  进入伏天,田地里的玉米、高粱大多长到一人高。七月,赤日炎炎,十天半月不下雨,缺少水分的玉米叶子拧成细绳一样,这时候就得及时灌水浇地。通常安排两个人守在地头两端,一人负责挨行放水、堵水,另一人在地那头看水。当第一行水快淌到尽头时,看水者就要通知上游堵住水,以免溢出地外浪费宝贵的水。原上的土地平展展一望无际,最短的地块也有三五十米长,这么远的距离,人必须高声喊叫,地那头才能听见。而遇到百米以上的长地块,两个人就要调高嗓门连喊数遍,对方才能听清。每浇完一行玉米,下游的人喊一声“水到喽——”,上游放水的人听到后“噢——噢——”回复一下,及时挥锨堵死水流,引水浇灌另一行玉米。就这样边浇地边呐喊,乡里人把这种回应声称为“浇地的号子”。
  浇地,最费事最累人的是进地堵水。刨土成渠的玉米分行,少不了鼠洞蚁穴,遇水就垮塌。有经验的看水者在第一行水淌到地头时就估摸出了时辰,下一行放水后没及时流下来,就知道地中间跑了水,必须迅速钻进地里堵住豁口。人行走在密匝匝的玉米林中十分艰难。条形的玉米叶子像一片片薄薄的利刃,在人裸露的脸颊和胳膊上肆意划拉,撕扯出血红的印子,片刻就肿胀起来,再渗上汗水刀割般火辣辣的刺痛。堵水时,人赤脚站在没膝的泥水里,黏稠的稀泥吸住双脚,挪动一步重似千斤,还要用铁锨铲起沉重的泥浆,堵在冲开的口子上。在不停的挥锨堵水中,水花乱舞,泥浆飞溅,无遮无拦地喷在脸上身上,常常堵一次水,整个人汗流浃背,变成了活脱脱的“泥猴”。
  尽管这般辛苦,但劳动是快乐的。再苦再累的活路,也有乐趣在其中。
  于是,夏日静寂的旷野里,火辣辣的日头下,绿油油的田地间,时不时响起浇地人的号子声“水——到——喽——”“噢——噢——”。在持续大半天的浇地过程中,双方配合默契,把声调拉得长长的,一叫一应,一唱一合。这浇地的号子,如秦腔的曲调,似民歌的音律,抑扬顿挫,高亢嘹亮,在夏日空阔的田野里此起披伏,久久回响。如果看水者是个女人,粗犷的男声与清脆的女声对应合奏,一长一短,一粗一细,有高有低,韵味十足,就是一曲优美动听的男女声二重唱。偶尔经过地头的路人,也忍不住驻足倾听……
  在整个高温少雨的伏天,农人浇地的号子声经常回响在田间地头,飘荡在绿色的乡野,消融了劳作的苦累,舒缓了盛夏的燥热,为平淡的乡村生活增添了乐趣,留下脍炙人口的农耕趣话,至今让人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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