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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土炕

  王新智

  关中西部农村,过去人们无论住窑洞还是住瓦房,都会用土坯盘炕。夏天,睡在铺着席子的炕上,凉爽舒畅。春秋冬三季,温热的土炕让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放松身心,休养生息,第二天又焕发蓬勃的力量。
  每当黄昏,散发着柴草味的白烟从炕洞飘出来,在农家小院盘旋,袅袅升上屋顶,在村庄的上空汇聚成淡淡的雾,缭绕在山腰,为夜幕降临暖场。顽皮的孩童像一群归林的小鸟,撒着欢跑进白烟升起的地方。牛铃“叮当”响,和着耕田汉子粗犷的秦腔从山坡上飘下来,与赶羊的少年一起,走进木篱笆围成的小院。
  土炕上,一家人围坐在小炕桌旁,杂粮馒头配咸菜,再喝上几口热乎乎的苞谷糁子,身子暖了,心也暖了。在母亲刷锅洗碗的时候,父亲靠着被子,不紧不慢地咂巴着旱烟,嘴角的笑意慢慢绽开。少年给羊群添了草料后,在炕桌上摊开书本写作业。
  这是一天中最温馨的时刻。土炕上,有奶奶轻声慢语的民谣,伴着少年的成长时光;土炕上,有母亲做针线的身影,伴着少年甜蜜的梦乡;土炕上,有纺车吟唱的美妙旋律,在少年的作业本上跳跃。
  土炕是农家孩子人生启航的港湾。他们在土炕上学会翻身爬行,在土炕上迈出人生的第一步。他们冷了,就在土炕上寻找温暖。他们饿了,会有热腾腾的饭菜端上炕桌。他们疲惫了,土炕就用温暖的怀抱给予抚慰。他们高兴了,土炕就是撒欢打滚欢乐的舞台。他们获得荣誉或者遭受挫折的时候,围坐在土炕上的亲人就是幸福的分享者和坚强的后援力量。
  至今,我还记得堂姐结婚时的情景。一身红装的堂姐打扮得如同年画上的仙女,端坐在土炕中间。当接亲的唢呐吹响,堂姐搂住婆和伯母,双腿怎么也不愿意离开土炕。到了婆家,堂姐向公婆行完大礼,被安排坐在新房的土炕上。土炕既体现了堂姐对父母的难分难舍,更是她融入新家庭,承担责任与义务的开端。
  最后一次睡土炕是四年前的冬天,我携妻儿回到老家看望母亲。晚上,家人围坐在土炕上拉家常。土炕,暖了母亲空寂的屋子,暖了每个人的身体,也暖了我思乡的心。睡觉前,儿子对我说:“咱各陪各的妈。”一家人被他的话逗乐了。我知道,儿子是想让我和母亲多说一会儿话。妻子和儿子睡在母亲特意为我们添置的大床上,盖着新被褥,享受着电褥子恒定的温度。到了第二天晚上,儿子提出他也要睡热炕。就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和母亲一起睡在土炕上,在家常话的絮叨中进入了梦乡。
  如今,生活富裕的乡亲们大多住进了城里的楼房,即使住在乡下,也不再烧炕。土炕,渐渐成了昔日农村生活的记忆,成了一缕抹不去的乡愁。土炕渐远,但炕洞里泛着柴草味的白烟却越飘越近,母亲烧炕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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