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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学生
  􀳀韩青莲

  初冬,午后的阳光明媚,透过玻璃窗铺下一室温暖。教室里,学生抑扬顿挫地背诵着古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李商隐的诗里有茫然若失的迷惘,有欲言又止的渴望,但学生青春的声音,使诗歌流淌出一种快乐的旋律。
  突然,刺耳的割草机声响起,一个戴着草帽的中年男人在草坪上作业。一个学生高声喊道:“‘老学生’不见了!”教室里瞬间像飞来一群蜜蜂“嗡嗡”响,学生们前后左右,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起来。
  我没有责怪学生。“老学生”不见这件事,我前几天就注意到了,下班时特意问了楼里的保洁员,说是因为年龄大被辞退了。
  “辞退了?”看着保洁员冷漠的脸,我暗暗有些生气,“他现在在哪做?”保洁员拿着拖把转身走了,嘟噜了一句:“不知道。”
  “老学生”姓赵,郊区的农民,村里早没地了,老了闲不住就来学校做保洁员,负责三栋教学楼的卫生。每天早上,我一到办公室就能看到“老学生”挥着扫把在楼前清扫的身影。他头发花白,身材有些佝偻,和老师们打招呼,露出一嘴歪斜的黄牙。
  “老学生”是勤快人,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总是拿着扫把在干活。他的工作量不少,三栋楼打扫一遍要花三四个小时,还有楼下的草地要打理,夏天还好说,秋天风大,树叶纷纷落下,工作量就翻倍了。有一回,我上课走过他身边,看他站着擦汗,就停下打招呼:“赵师傅,这一片打扫得很干净了,您瞅着空当歇一歇。”他咧嘴一笑:“我是个农民,干活习惯了,这片地不能见脏,得赶紧清扫干净,我站一站就算歇过了。”这种敬业的态度,我在上课时给学生讲过。渐渐地,学生的作文就有了对“老学生”的描写,而引起班里学生注意的还是那一次。
  那天,我正在上课,突然发现靠窗的学生有动静,原来是一个男生和窗外的人在说话。我直接一个粉笔头扔过去,男生头一偏,粉笔砸到了窗外人的头上。见此情景,学生们哄堂大笑。接着探进“老学生”涨红的脸,冲着我腼腆地笑了。我有点恼火,对“老学生”说:“我们在上课,赶紧忙您的去。”“老学生”张嘴像要说啥,终是没说,转头走了。课代表事后告诉我,是“老学生”从窗边走过,看到男生打盹了就在窗外叫他,而这个男生叫他别多管闲事。“您猜怎么着?”课代表学着“老学生”的语调,“你是我孙儿哩,我就要管……”我听了不禁红了脸,找到“老学生”郑重其事道了歉。
  从那以后,每当我上课,“老学生”就经常出现在窗外。如果看到有学生开小差,他就睁大眼睛瞪着那个学生,嘴里小声念叨“好好念书”,再用眼睛示意我管一管。后来,他每天会站在窗外听一会儿课。学生们一见到他,就有人喊“老学生来了,赶快坐端正”。赵师傅的名字变成了“老学生”,学生们也习惯了他在窗外的陪读。
  “‘老学生’回家养老了吧?”有的学生猜测。“‘老学生’是不是生病了?”有的学生担忧。“‘老学生’怎么也不跟咱们告个别?”有的学生埋怨。“‘老学生’干活挺累的,他早该歇一歇了。”一阵风吹过,一片黄叶从窗户飞进教室,我仿佛又看到“老学生”站在窗外腼腆地笑,祝愿他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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