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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情
暖心“福巴巴”
  􀳀赵林祥

  过去,我们村里人把剩菜剩饭称为“福巴巴”,我是吃着“福巴巴”长大的。
  还在蹒跚挪步时,父母就从吃剩饭开始,言传身教地给我们灌输爱惜食物的理念。每天吃完饭,父母自觉带头,教我和哥哥姐姐学舔碗。众目睽睽下只见两个人比赛似的五指扣紧碗底,将整个粗瓷大碗举起来扣在面部,接着伸长舌头,脑袋一仰一动,饭碗有节奏地滴溜溜旋转着,不时发出“叽呱、叽呱”舌头与搪瓷摩擦的声响。那滑稽的模样和杂乱的舔碗声,惹得我们憋不住窃笑不休。待转过两三圈,从头上取下饭碗时,原本底部残留着少许饭渣,上沿内沾了一圈辣子油星的饭碗,被舔得水洗般的干净。父亲抹掉鼻尖上的一粒米饭,有板有眼地教导我们,粮食都是挣死巴活从土里刨出来的,吃到肚子里才不浪费。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人做饭烧柴草用的是老黑锅,由于土灶是木风匣扇火,火苗儿忽闪不定,难以掌控火候,再节俭的巧妇做一顿饭锅底总会留下少许黏结的饭渣。一般人家图省事,刷锅时倒上水连刮带铲,把饭渣和在泔水里喂猪喂鸡,但母亲绝不会浪费一丁点食物。农家常见的搅团最容易粘锅,母亲特意留下锅底薄薄的一层,燃一把麦草细火,盖上锅盖,约莫十分钟就能烤干。残留的锅巴整体翘起,与锅底分离,黑亮的锅底干干净净不沾一丁点儿饭渣。盆口大的一片搅团锅巴黄灿灿亮闪闪的,像个倒扣的锅盔,外面光溜溜的,里面布满了密匝匝的蜂窝眼,散发着清爽诱人的玉米香味,惹得馋嘴的我们趴在锅台边争抢着分食。薄薄的锅巴拿在手里轻飘飘,咬在嘴里咯嘣响,吃起来脆生生,越嚼越香,百吃不厌。
  乡村娃自小顽皮淘气,兄弟间端上饭碗也少不了追逐打闹。那时候,农村少见铁制的饭碗,泥土烧成的碗落地就碎,经常把拌汤面条洒一地。为防止我们打碎饭碗,父亲专门用刀削了个巴掌大的木碗,由大姐传给大哥二哥,到我手里时,已不知摔了多少次,外表丑陋不堪。每天吃饭时,母亲掂量着各人的饭量均匀分配,不准任何人剩饭。这一点大人倒是好办,不懂事的孩童实在不好拿捏。最小的我经常剩下几筷头面条或一口拌汤糁子,怎么也不愿吃完,母亲就极尽能事地又劝又哄:“孩子,剩饭是‘福巴巴’,吃了拾钱哩。”
  吃着“福巴巴”,一直没拾过钱,却养成了舔碗吃剩饭的习惯,尤其令我感叹的是母亲对节俭的执着与坚守。母亲八十五岁时患了阿尔茨海默病,后来严重到说话不清,无法辨认儿女,但我们每次喂完饭,她总会指着碗里残留的饭汤,“啊,啊”着提示两声,直到儿女撕下一块馍,捧着碗擦拭干净,将馍吃进肚子里,母亲这才满意地点头笑了,苍老的脸颊溢满知足的欣慰。
  如今,父母一代人已经故去,吃“福巴巴”的习惯被儿孙们继承坚守着。妻子精心烤制的搅团锅巴,不仅儿女们爱吃,更是孙辈们争抢品尝的美食。我时常在清脆的咯嘣声里,咀嚼出历久弥新的滋味,温馨而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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