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胜

　　有土有地，就会有新奇的事情发生。
　　比如，水泥井台上那块筛底大的空地，冬天的时候还光秃秃的，到了春天，突然就冒出好多嫩芽儿。几个端着饭碗的妇女围过来，这个猜是葫芦瓜苗，那个说是南瓜苗。瓜苗太幼小，不好辨识，只能等它们稍长大些，伸枝展叶时，自报家门了。
　　半个月后，长高的苗儿扯出了一节藤。不用说，这是南瓜苗。葫芦瓜苗头朝上、叶子四散，围拢着结瓜，才不像南瓜叶那样旁逸斜出呢。
　　风吹过几场，天上就有云聚成团。纸鸢甫一飘高，雨就落下了。起初，窗外的雨细若游丝，不一会儿，越下越有精神。雨落到瓜叶上，出落成了绿豆大小的明珠儿；落到石板上，渲染出一个个墨点，疏疏密密，绘成湿漉漉的水墨画。瓜藤越伸越长，越来越粗，绿油油的。
　　入夏了，太阳明晃晃地挂头顶。从南瓜藤边经过，我担心发烫的水泥地面会灼伤毛茸茸的嫩芽尖。看到瓜藤左侧有一面矮砖墙，我设想找几根树枝搭个架，让瓜藤顺势爬上去。这样既可以给瓜藤降温，又美化了井台，一举两得。二哥说，南瓜叶圆若伞盖，挨挨挤挤，自个儿遮阴着哩。我一摸叶子背面，果然清凉。“只是苦累了瓜根。”二哥慨叹道，“瓜藤步步为营，逢土生根，营养充沛。这水泥地面……”
　　周末回家，我惊呆了，瓜藤竟然长出了一圈虎生生的芽尖。翠绿的阔叶爬满了井台，扑到了地面，密密麻麻。主人出门打水，见我惊奇，就说：“地方有限，怕影响人们出行，我掐了最长的芽尖做菜了。”说完，她抿嘴一笑，脸上泛起两团红晕。我说：“可它只有一条根。”她笑着说：“这瓜惜时重生，活得透亮，越掐越多、越长越旺哩。”
　　我翻开一片叶子，看见了几朵躲藏的南瓜花。这花金黄肥硕，格外惹眼，撩拨得蜂蝶隔叶嘤嘤嗡嗡。我手一扬，蜂蝶避让一尺，手一落，它们又绕着花转圈。显然，蜂蝶眼里只有花，没有人。主人说：“再过几天，花朵窜出叶子，蜂蝶起落就方便了。”说完，她给南瓜根部浇了一瓢水，给叶子淋了一遍水，被艳阳晒蔫的叶子立刻打起了精神。这女人平日照顾老人和孩子，抽空做些烙饼卖，是个勤俭持家的人。她说：“植物也通人性呢，你对它好，它就可劲儿长，不辜负眷顾。”我没想到，她的理解这么深刻。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瓜藤喜滋滋地一边跑蔓，一边开花，关节处挂满了青绿的瓜宝儿；孩子扯着我的衣袖不停地嚷着要喝南瓜粥，要吃南瓜包。
　　“砰”的一声，风吹露珠落了地，我醒了。但我知道，摘瓜的日子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