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抠门的父亲
孙文胜
父亲有藏钱的习惯,这让我既伤心又生气。
在靠工分养家的年代,母亲养鸡织布,父亲吆牛打土坯,虽然日子过得像个烂筐编不圆,但好歹有了起色。一天晚上,母亲把一沓毛票整理好,递给父亲让收起来。父亲轻轻嗯了一声,接过钱就掖在裤腰里。平日,父亲喜欢把零钱换成整钱。母亲不能理解,父亲解释零钱存不住,很快就花掉了。
我上六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召开运动会。我想买双白球鞋,起初母亲不同意,到了第二天,她答应和父亲商量一下。令我没想到的是,一向抠门的父亲竟然答应了。可是,一周过去了,父亲既不上街,也不赶集,好像把买白球鞋的事忘了。我心里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父亲却叼着烟杆慢吞吞地说:“放心,误不了事!”
比赛那天,我发现屋檐下还真有一双白球鞋,赶紧穿上鞋就往学校跑。我参加的项目是800米长跑,没跑多远,脚底就打滑。眼看着好几个人跑在前面了,我索性甩掉鞋子,光着脚奋力追。最后,我跌跌撞撞跑了第二名的成绩。
正当我沉浸在喜悦中时,突然看见宝娃用柳枝挑着我的白鞋,身边还围着一群看热闹的同学。我顾不上脚流血就跑过去,夺过白鞋一看,原来是三哥穿烂的黄球鞋修补后,在表面刷了一层白油漆。大家看了哈哈大笑,我哭着跑回了家。母亲埋怨父亲爱钱不通情理。父亲伸着脖子反呛道:“男娃要出人头地,早晚要吃点苦。”
我上高三那年,三哥参军了。出发的前一夜,全家人围在一起聊天,熬完了一盏灯油。
清晨,公鸡一声啼叫,我揉着惺忪的眼睛看见父亲站在木凳上,弯着腰在粮囤里摸什么东西。我担心被发现,就把头藏在被窝里。父亲摸出了两个小药瓶,拧开盖子,掏出了一卷钱。他歪着头观察四周,借着昏暗的光线,蘸着唾沫数钱。后来,他从我的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窸窸窣窣地把钱包好,装进口袋里。
三哥走的时候,父亲叮嘱他在部队好好干,又拍拍炒面袋,要他一定保管好。几天后,三哥给村小卖部打电话说,部队里生活很好,吃喝不用愁,炒面袋里怎么还塞着钱?
一天午后,父母下地干活。我在粮囤里翻出了小药瓶,却没有拿钱的欲望。
那年冬天,三哥省吃俭用,存钱给父亲买了件皮大衣。可是,屋外狂风大作,雪下了半拃厚,父亲也不穿皮大衣。母亲生气地说:“你现在不穿,难道要当寿衣用?”父亲说:“太重了,穿不惯。”我很诧异,百斤重的粮袋父亲都能撂上肩,咋就穿不动一件皮大衣呢?一天晚上,我在房间里写作业,父亲推门进来,把大衣撂给我说:“赶紧穿上,别把腿冻坏了。”刹那间,我愣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父亲去世后,我们整理遗物时,在柜角、粮囤发现了一堆装钱的小瓶子。仔细一看,都是我们平常给的零花钱。
父亲藏钱就像摆迷魂阵,七扭八拐后我看清了,原来他心里有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