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毅飞

　　树是大地最忠实的守望者。
　　当时令走过春夏，又走过了秋，冬的身影就依稀可见了。这时的大地既不像春天那样，如一位春情萌动的女子，跃跃欲试，也不似夏天那般葳蕤茂盛、秋天那样殷实忙碌，有的只是空旷、寂寥和淡静。没有了花草藤蔓的铺陈，没有了虫鸣鸟叫的热闹，也没有了耕作收获的喧嚣，似乎一切都隐去了，还原生命最初的本真。
　　漫步原野，空气里多了些许清寒的气息。冬云把天幕重重地拉了起来，莽莽苍苍，空阔高远。远眺苍茫的原野，唯有树依然站在凛冽的寒风中，似一个个守望边疆的哨兵，成了冬日里别具一格的风景。从树边经过，仔细打量，树叶已经落尽，干枯的枝丫直直地伸向天空，似乎想要抓住点什么。树干由于气候的原因，失去了不少水分，没有了春夏的丰盈、光滑，似乎还开裂了不少口子。望着这些站在冬天里的树，我不禁心生怜悯，为它们悲苦的命运感到惋惜，更为它们气度不凡的风韵心生敬意。
　　树，就这样痴痴地站着，无声无息，默默无闻，站在冬天里，站在厚厚的沃土上。这里一株，那里一棵，形单影只，形销骨立，在晨曦里沐浴，在夕阳下沉思。铁褐色的树干，尽管粗细不一，姿态各异，但仿佛全身裸露着坚实的肌腱，被一种来自内心的潜在力量凝聚着，凸显雄傲的伟岸。光秃秃的枝丫，像是蕴藏着无穷的热情与冲动，以天空为背景，描绘出一幅幅昂扬向上的画卷。正如吴冠中所描述的：“夏木郁浓，固具郁郁葱葱之美，而冬天的树，赤裸着身躯，更见体态魁梧或绰约多姿之美。”棕褐色的根须死死抓住坚硬的岩石和冰冷的泥土，不屈不挠地展示着它那铁一般的意志、钢一样的壮烈。
　　在这个冬日里，我不止一次地走近树。面对它们，我常常会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比起人，冬天里的树，它们的身姿更挺拔，气宇更轩昂，灵魂更接近天空，思想更深入泥土。尽管它们在冬天里显得那样的单薄，正应了“寒来千树薄”的说法。但我知道，它们的内心一定孕育着来年葱郁的希望。这里的薄只是一种减负、一种睿智、一种蓄积，是把一年的阳光晨露、风霜雪雨嵌入生命年轮之后的平静。
　　站在冬天里的树，除却了世俗的喧嚣，感到洒脱而清静；抛弃了阿谀的奉迎，觉得踏实而轻松；卸去了繁复的纠缠，愈加单纯而从容。它们默默伫立在季节深处，承受冷的风、黑的夜，接纳一切的苦与痛，敞开心胸，独自执着，向人们吟诵着这样的诗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这就是站在冬天里的树。它们不畏严寒，刚直不阿，骨子里透着超然的坚毅。这种坚毅是对生命的珍视、对岁月的忍耐。正是这种超乎寻常的忍耐，使它们变得更坚韧、更纯粹，不离不弃地坚守着大地，成为大地最忠实的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