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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雪菜香
赵林祥
清寒冬日,农家的餐桌上,素雅汆香的雪菜鲜亮登场。
雪菜又叫雪里红、九头芥,乡里人俗称“缨芥子”,属于芥菜的一种。《广群芳谱·蔬谱五》中记载:雪深,诸菜冻损,此菜独青。在反季节蔬菜兴起之前,雪菜是农村人冬季里可食的绿色菜品之一。
孩提时,每年九月初,一场秋雨过后,母亲就在自家菜园的边角、后院的崖根下,随手撒几把缨芥籽。几乎不需要任何管护,三五天过后,嫩绿的菜芽儿破土而出。一个多月忙忙碌碌的秋收秋播结束后,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雪菜悄悄地长成一尺多高。绿色的叶片相互簇拥着,皱皱巴巴豁豁牙牙的,网状的黄色叶脉清晰可辨。一簇簇鲜嫩的雪菜,在农家的院前屋后,营造出一方赏心悦目的绿色景致。
选在小雪时节来临前,母亲带着全家人收割雪菜。一般挑选长势好的菜苗,从根部割断,剔去泥土,摘除黄叶,用清水淘洗干净,均匀地摊在窗台上,晾干水分以备腌制。留下的那些弱小苗儿,经过一冬的蛰伏,来年春天就会蹿出一人多高,主秆上分出众多分秆,开满金黄的花朵,招引来蜜蜂蝴蝶满院飞舞,最终结成黑色的种子。这就是农家夏秋时节餐桌上的最佳佐料——芥末籽。馒头蘸芥末、锅盔夹芥末是我童年的最爱,香辣爽口,百吃不厌。
腌制雪菜的场面是很热闹的。选个晴朗的日子,全家人齐上阵,搬出赋闲了一年的大菜缸,洗洗刷刷抹干净,然后分工协作。孩子们一趟趟转运菜苗,大人撒盐、踩压。从缸底开始铺一层雪菜,撒一撮盐,母亲将大半个身子探进缸里,转着圈儿用双手反复压瓷实。就这样层层叠叠直到缸口冒尖,上面压一块圆溜溜的大青石,一缸雪菜就算腌制好了。母亲边做边说:“这缨芥子不择地域见风就长,一落雪叶尖泛红,失了原汁原味,苦涩难咽,见不得雪。雪天吃时最红火,所以叫雪里红。”
大约一周后,原本满缸的雪菜悄悄地沉下去了,淹在亮晶晶的半缸绿水里。金黄的茎脉、墨绿的叶片,呈现出生命蜕变后的质感,散发出刺鼻的辛辣味。每天早晨,母亲熬一锅玉米糁子,捞出两把雪菜,在案板上反复搓揉,挤去汁液,淘洗控干水分,剁成碎末,盛在菜盆里。这时,母亲会放一撮去腥的姜末、一勺提味的辣椒面,调上农家醋,热油一泼,在“嗞啦”的脆响声中,一股清新的香味冲天而起,溢满了农家小屋。甭说吃,闻着都叫人口舌生津。
寒冷的冬日,窗外雪花飘飘,室内温暖如春。一家人坐在暖烘烘的土炕上,围着一盆调好的雪菜,你一下我一下,搛一筷头雪菜,啜一口热腾腾的玉米糁子,回味无穷。只吃上三五口,个个鼻尖上冒汗珠儿,周身暖烘烘的。
这一大缸雪菜,从雪落之际吃到来年春天。单一的雪菜,在母亲灵巧的双手里,能做出百般花样的美食:和上豆腐蒸包子、掺进肉末包饺子、佐以地耳鸡蛋烙饸子、凉拌雪菜、清炒雪里红、蒜煽雪菜……漫长的冬季,在以萝卜、白菜、土豆为主菜的清贫岁月里,雪菜以隆冬稀缺的鲜嫩绿色,点缀了农家单调的餐桌,丰盈了清寒俭朴的日子,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浓情乡味……
春秋常在,岁月不老。又是一年冬天到,喝一口香喷喷的雪菜汤,舌尖上的滋味百转千回,乡味里的爱温暖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