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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架子车
张友直
老家后院放的一辆架子车,有些时间了。长长的车辕上,裂开了许多细小的裂纹,厢板也少了几块木板;那条破旧的攀绳,满是磨损的毛边,连接攀绳和车厢的铁链子也锈迹斑斑,似乎诉说着农耕岁月的记忆。架子车,就那么一直静静地待在那里,犹如一位沧桑老人,虽然风烛残年,却依旧和蔼慈祥。
过去在乡村,架子车是家家必备的运输工具。甚至有了自行车后,对农村家庭来说,可能还买不起自行车,但每家院子里,肯定有辆架子车。种庄稼时,用来运肥料、拉麦子等;建房子用它拉土、拉砖头。除农业生产外,架子车也是当时的主要代步工具。农闲时节,谁家媳妇要回娘家或者老人要出门逛会,就用架子车作为代步工具。
从城里回到农村,父亲作为家里主要劳动力,面对当时的生活困境,没有任何抱怨,挽起袖子,拉起架子车,全身心地投入到劳作中。他脚下的步伐变得匆忙起来,活计安排得满当当。
上午,生产队统一出工前,父亲早起半小时,在干活的路上,先给自留地拉上一架子车猪粪;中午,收工回来的路上,又到村子南边的土壕里拉回来一车土,堆在前院,用来填猪圈或者备用。一天下来,父亲比别人要多走好几里路,眼里满是活计,一路上都是小跑。
后来,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家里一下子分了十五亩地,大大小小的地块有七八块,分布在村子周边不同地方。秋夏种两季庄稼,再种些黄豆、绿豆、红薯等作物,地里的农活大幅增多。父亲干活更加卖力,脚下的步伐更加匆忙。多年来,父亲养成了这个习惯,导致他吃饭和走路的节奏都比别人快,性子也急。无论是干活,还是农闲,他都把时间利用得很扎实。村里的老人,一提到父亲,无不夸赞,都说父亲是个勤快人。
1991年冬季,我在村里学校读初中。一天下午自习课,同村的薛大叔猛然跑进教室,把我叫出去说:“你爸正拉了一架子车煤炭从县城往回走,捎话叫你赶快去帮忙推车!”我一听,赶忙给老师请假,收拾好书包,徒步向县城方向走去。
走到北辛头村,大约距离县城路程一半的地方,我老远看见父亲的身影,他正低着头,吃力地拉着架子车。由于从县城往回走时是上坡路,父亲步伐缓慢,攀绳绷得紧紧的,非常吃力,满头大汗,棉袄褂子也解开了。
父亲看见我,先问道:“给老师请假了没有?”我答声“嗯”后,赶紧上前帮忙推车子。腊月底快过年了,父亲去县城煤炭市场买些煤炭。他舍不得花钱雇三轮车运输,一个人用架子车拉着500斤的煤炭往回走。
那个冬天的傍晚,在一片雾霭之中,路上行人稀少,我背着书包,跟在架子车后面,撅着屁股使劲推车。抬头之间,看见前面负重前行的父亲艰难地往前挪,他消瘦的肩膀,被那长长的攀绳勒得紧紧的,我的泪水一下子就模糊了眼睛……
那辆架子车,陪伴了父亲十几年,长长的车辕被父亲粗糙的手掌磨得油光光,那根攀绳断了又接上,烂了又补上。父亲也从当年风华正茂的小伙子,被岁月这把看不见的刀,“雕刻”成现在的耄耋老人。唯一不变的是,父亲对家庭的付出和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