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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闻槐花香
王英辉
又是一年春意浓,乡村的角角落落弥散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槐花清醇。循着这馥郁的味儿,我们总会在崖畔屋后的某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一棵洋槐。嘤嘤嗡嗡的蜜蜂在树冠中穿梭鸣唱。那树杈间、枝梢上、叶片下,全都缀着白白的、嫩嫩的、密密的一嘟噜一嘟噜槐花串儿。
山坡上,早已有了一群群忙碌的养蜂人。他们从油菜花的田地里辗转来到洋槐树成林的地方,惹得一帮农村娃跟在他们后面围着蜂箱跑。采蜜的大叔跟我们熟了,盘腿坐在厚厚的草叶上,伸出粗糙的手指,揩过一团清清亮亮的槐花蜜,往我们一个个翘起的舌头上抿一下,再抿一下,然后咧着嘴开心地笑道:“甜不甜?”大伙吼叫着:“甜!”老人咂吧一口烟,乐滋滋地继续问:“啥蜜呀?”我们争先恐后地喊:“槐花,槐花!”
放学后的路上,一阵阵和暖的风儿拂过,一缕缕醉人的槐花清香扑面而来。建娃贪婪地深深嗅一口,意犹未尽地回过头撺掇几个“小馋虫”:“后晌去沟里捋洋槐花,明儿个就能吃到槐花麦饭咧!”
门后边的竹竿又长又直,顶端用铁丝紧紧缠绕着一只精巧的铁弯钩,这可是我的看家宝贝,阳春捋槐花,三夏钩杏儿,深秋拧柿子,用处大着呢!抓起灶房墙壁上挂着的竹篮,我一口气奔到了村南涝池岸,伙伴们已到齐了。大家结伴上了西崖,欢欢喜喜朝沟里进发……
一沟两岸,满是槐树。刚踏上蜿蜒的小径,我们就被大片大片的花海所淹没,空气里满是甜甜的气息。眼睛不够瞅,鼻子不够闻,嘴巴不够尝。文娟性子急,“哧溜哧溜”爬上一棵矮矮的老槐树,一边摘下一大把槐花,一边迫不及待地揉进口中,还没嚼几下,更没来得及炫耀,便听到凄厉的哭叫声,捂着嘴唇的她灰溜溜地滑下树,狼狈地将槐花摔在地上,用脚狠狠踩着花苞里藏匿的蜜蜂,乐得我们几个人前仰后合……
几乎不费多少时辰,大伙的篮子里就渐次隆起一座座槐花小山。满载而归的我们,骄傲地将劳动成果交给大人,满心期待着一顿槐花美味。
母亲将我捋回来的槐花一粒粒摘拣干净,用清水冲洗几遍,然后盛在笊篱里控干,拌上面粉细细搅匀,搁在铺好笼布的甑耙中,便要上锅蒸了。细心的母亲素知祖母最爱甜食,总不忘在另一半的槐花中撒下两勺白砂糖。每每此时,我都会主动请缨帮助母亲拉风箱,这倒不是我懂事爱劳动,主要是在等待中再次吮吸着槐花的味道,那真是解馋得很呐!
一刻钟后,灶堂间全笼罩在浓重的“香雾”中,掀开热气腾腾的锅盖,香甜的槐花麦饭带着诱人的味儿,未及入口,就唇齿生津,让人垂涎欲滴。我趁热铲来一碗,筷子还没到嘴边,醇香已窜入鼻孔,吃一口,芬芳长久萦绕口腔,甘甜一时充溢肺腑。一碗下肚,还想着第二碗哩!
在门口聊天的九婆闻到了槐花的香气,拄着拐杖,迈着小脚,颤颤巍巍走过巷堂,底气十足地吆喝母亲:“我娃得是蒸槐花麦饭哩?婆可闻见了,不给吃我可不走昂!”
母亲立即迎上去,搀扶着老人进来,凑到九婆的耳朵旁大声回应:“蒸了一大锅,您今儿吃上两老碗!”
亲人开怀的笑声,邻里温馨的话语,伴随着槐花甜美的味道,恒久而深切地滋润着我那一腔汩汩流淌的记忆之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