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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情
外公的“庄稼经”

  王英辉

  侍弄了一辈子农田的外公,把地里的那一料庄稼看得比啥都金贵。
  以前舅家村西口的自留地,只有长长窄窄一溜儿,对于干惯了粗活重活的外公来说,打理这方“小不点”田地,简直不在话下。
  花开时节,乡下早饭后的阳光温馨而又热烈,照在身上暖暖的。外公“咂吧”一会旱烟,啜几口浓茶,兜里装上他那须臾不离的“戏匣子”,慢悠悠地向田里踱去……
  蹲在地头的界石上,外公掏出烟袋,一边往烟锅里揉着烟叶,一边乐滋滋地看着眼前绿油油的麦田。春风拂过,麦苗呼啦啦左右摇摆,外公专注的眼神里,溢满了快活与富足,似乎在看着一群蹦跶嬉闹的孩子们,嘴里嘀咕着:“要想吃饱饭,勤到地里转。”
  其实这时候的田地里并没有啥活,喷洒过农药的麦地里没有太多杂物,半亩多的地被外公一锄一锄梳理得平平整整。可他还是得空就往田间跑,有事没事在地里走一走看一看。村里人都夸外公是个勤苦人,他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嘿嘿说道:“人学蜜蜂勤,一辈子不受穷。”
  地里的庄稼就像外公的作业一样,孕育着他的成绩,长成了他的骄傲。付出就会有回报。以前手工收割时,外公恨不得住到地里,死活不让一粒麦子落下。受过苦的人,格外珍惜庄稼,我总是在假期被他吆喝着去拾麦穗。一开始,我对那三三两两的麦穗极为不屑,顶着烈日汗流浃背一天,也没有太多的收获,可是外公却振振有词:“一天捡拾一斗麦,忙后要拿推车推。”
  在外打工的舅舅们,生活越来越好了,眼瞅着外公一天天苍老年迈,便商量着将田地转给别人种。外公听后勃然大怒,狠狠数落起他们:“没有乡里的泥腿,饿死城里的油嘴。”他担心下一代忘了本,贪图城里优越的环境和安逸的生活,外公质问舅舅们:“农民不种地干啥去呀?现在有机子播,有机器割,能辛苦到哪里去,简直是懒蛋一群!”
  外公早年饱受饥荒之灾,平日里在他跟前吃饭,我们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掉一粒米。每次吃完饭,他总会把碗收拾得干干净净,总是絮叨着:“细水长流,遇灾不愁。”表弟噘着嘴反问外公:“指望这牙缝里的一丁点粮食,能干个啥?”外公一脸的认真,谆谆教育他:“一天省一把,十年买匹马;饱时省一口,饿时得一斗。”
  外公最后一次去田里转悠回来后,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不小心摔倒,家人急忙将他送往医院,但还是没能挽回他的生命。弥留之际的外公,心心念念的依然是他的庄稼,生他养他的土地,含混不清地反反复复说着:“庄稼怕旱,干活怕站;种早不慌,起早不忙……”
  青青田间苗,岁岁复朝朝。跟土疙瘩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外公,如今长眠在一望无际的麦田尽头。平日里,外公讲的那一句句朴素却深刻的“庄稼经”,一直回响在我们的耳畔,铭记在我们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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