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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牵梦绕的窑洞

  朱宏让

  小时候,家里穷,盖不起一面淌水的厦房。父亲便在新批的庄院里挖了两孔窑洞。
  为使崖面不受风雨侵蚀,父亲又在院子里栽了几棵速生泡桐。
  两孔窑洞一孔做厨房,一孔住人。父亲在打理厨房时,先在窑口挨窗户的地方盘了一面土炕,然后才垒灶台,灶台的烟道与炕洞相连。做饭时,炕自然会温热,俗称连锅灶炕。
  每年到了三伏天,住大瓦房的人很羡慕我家的窑洞。午饭后,常挤到窑里避暑乘凉,有的人干脆带个凉席,铺在干燥的窑地上呼呼睡去。到了冬季,整个窑洞又像生了一盆炭火,一进窑门,一股暖流扑面而来。
  十六岁那年春节,姐姐、姐夫给父母拜年,连锅灶炕肯定住不下了,我便主动提出借宿。母亲怕我在外面受委屈,执意要烧那孔窑里的炕。我拒绝了,总以为自己长大了,该为家里分担点什么。母亲见我执拗,也只好同意,临出门时,硬将姐夫穿的军大衣披在了我身上。
  似乎老天有意捉弄人,那个晚上特别冷,风吹到脸上像刀割一样疼痛。零星的爆竹声及偶尔飘来的葱香味让我忘却了一个人夜行的恐惧,径直向铁匠铺子走去。那是生产队的企业,门房盘个大炕,听说一个叔和一个哥住着。我兴冲冲地来到门口,大门却锁着。不远处放映电影,我想他们可能看电影去了,于是来到了电影场。那晚放映的是抗美援朝老片子,演到一半就冻得没多少人了。我远远看见铁匠铺子灯亮了,一路小跑往回赶。刚到门口,灯却熄了。我胆怯地敲了两下门环,无人应答。停了一会儿,我又弱弱地叫了声:“叔叔,开开门。”还是没有动静。
  这时,路边走过一个人,我也不知是谁,便灵机一动,大声喊了声:“黑娃爷,帮我叫叫门。”这下果然灯亮了,只听“咣当”一声门开了。那位叔叔披了件棉祆,袖口老套子一嘟噜一嘟噜露在外面,下身穿了个粗布竖条短裤。在电灯的照射下他睡眼惺忪,开门后又一声不吭地钻进了被窝。另一位则把被角不住地往身下塞压,生怕我冰冷的脚伸进他被子里。我下意识地摸了摸炕席,冰凉得像铁一样,难怪他俩一人卷一个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我小心地躺在他俩中间,试图将脚伸进被窝却无任何缝隙。胆小的我不敢撕拽被角,生怕惹人家不高兴,只好和衣蜷缩一团。幸亏有母亲临别时披的军大衣,它成了我唯一御寒的被子。几只硕大的老鼠肆无忌惮地上蹿下跳,如入无人之地,吵得我几乎整夜未眠。一直到天麻麻亮,两只脚还是冰凉冰凉。
  回到家里,母亲见我流着鼻涕,不住地打喷嚏,一再追问我在哪里住?我胡乱支吾了几句,急忙爬上热炕蒙头就睡。母亲端来一杯热水,又喊姐姐给我熬生姜汤。我一下子感到整个窑洞温热无比,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暖和,泪水不由模糊了双眼……
  如今,我虽然住进了高楼大厦,暖气、空调样样不差,可总是痴痴地眺望着远方那两孔早已不复存在的窑洞,似乎依稀看见父母站在浩瀚的星空中盈盈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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