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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菁菜
  长安 王炜

  过了小雪节气,天气越发冷了。饭时,捧一碗热气腾腾的苞谷糁,虽饥肠辘辘,但并不急于下口,双手捧碗,先暖暖手,一下子能熨帖到心窝子。
  一个多月前吃苞谷糁,贪图新生苞谷的鲜香。那一阵子天不冷,苞谷糁黏稠,不易凉。吃时虽然烫嘴,却急切地转着碗儿,“吸溜”着吃个精光。那个香哦,别说给个皇上当,就是给个神仙都不当。
  嘴这东西,一个字,贱;两个字,真贱。一天到晚,好吃好喝,还好生是非。我这张贱嘴,许是苞谷糁吃多了,竟吃腻歪了。胡萝卜、白萝卜、大白菜、菠菜、芹菜等,这些蔬菜,变着花样换,一碗苞谷糁越吃越寡味,甚至于就着肉臊子,都难以哄下喉咙一两口了。
  那天看着苞谷糁,忽而想起了蔓菁菜。想起了蒜泥油辣子拌出的蔓菁菜,就着它吃苞谷糁,在现在,那绝非凡间的美味,那更是带有神奇色彩的一种野菜。荒年时期,它救过关中道无数百姓的性命。当然,这些都是祖父祖母在世时讲的。当时,庄稼绝收,遍地蔓菁,人们以它度饥荒。祖父说,蔓菁根平常吃着味苦,在那阵子吃着还蛮甜的。
  定居长安近二十年,我经常想起那远在渭北平原上的故乡,惦念那片生长过、生长着蔓菁菜的黄土地。我每日庸庸碌碌于生活之中,扎根在繁华都市的郊区,我不就是棵蔓菁菜吗?一想到这点,我竟坐立不安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泛着金黄的苞谷糁,无论它怎样清香馥郁,我吃着却味同嚼蜡。
  我决定,走向郊野,去寻找和我一样苟活的蔓菁菜。在我居住的凤栖原下,生长着的是钢筋混凝土的楼房,已经很难寻到一方像样的土地了。我得走向更远的地方。还好,交通方便,一元的公交车票,就到了少陵原畔。原顶上是一片开阔地,我想象,那里应该有大片的麦田,田间阡陌上,应该长有蔓菁菜。沿一条坡路上行,侧旁的松树梢上,几只喜鹊跳上跳下,叽叽呱呱不停嘴,旁边还有不知名的鸟儿附和着。放眼望去,苍绿的松柏和光秃的柿树,三三两两地静默于冬日的暖阳中。一堎一坎的原坡梯级攀升,舒展着樊川的皱纹……
  带着喘儿,我终于上到了原顶。极目远望,哪里有半点麦田的影子!到处都是枯黄的荒草,秋天逃遁了,将无尽的萧索交给了它,让它绵延行将绝息的某种自然抑或生命。远处的几处建筑工地上,人们仍然在忙碌着,建造着自己的家园。城市像擀面饼一样,夜以继日地擀大了,一直从城区擀到了郊区。郊区的农人,丢下了田地,奔向了城市,靠打工换回比种田高出几倍几十倍的收益。
  城市扩张了,田地荒芜了。人们衣食丰盈,蔓菁菜绝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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