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川 杨绒绒

　　我常常在梦里看见那微风摇曳着花朵的小花园，爷爷走过来，穿着白色的老布汗衫。迎着暖暖的阳光，老人手里花洒壶在花园四周的墙壁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颜色，那光浅浅淡淡，在我稚嫩微笑的脸上、在我细碎花布的单衣上欢快地上下跳跃。我挥舞着小手，想抓住它，却怎么也抓不住。
　　老家在山里，距我们上学的城里少说也有80里的山路。每年暑假我和哥哥都会选择骑自行车踏上归途，但我不是骑车的那一个，哥哥是我的司机。在哥哥自行车的后座上，我度过了那些童年的夏天。
　　那时而缓慢、时而急速的光在我的眼前掠过。那路边的树、花朵、小河和行人的色彩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渐渐地变得模糊，渐渐地在眼前消失。天空中的小鸟穿梭飞行，一行行的电线恰如五线谱，我晃动着脚丫哼唱着归家的歌谣。我记得我们要经历无数个环山的陡坡，到这时，哥哥总会叫我帮忙把车推上去。
　　在遥远的路途之后，我们终于回到爷爷家里。
　　爷爷在我们必经的那条路上来回踱着步，好似知道我们要回来的。看见我们那一瞬间，眼睛变成了好看的弧度，像是给我们招手“臭小子和臭丫头回来了”。
　　爷爷刚打开院子大门，一阵清凉的风带着院子里满满的花香沁人心扉。我回来了，故乡。
　　我喜欢迎着晨起的光在院子里等待黄花菜静默开放，点缀着点点露珠，摘下来只觉得满口新鲜。我喜欢钻研小小的太阳花是如何做到等待太阳照射的第一缕光，然后努力盛放，在极力盛开之后又悄然收缩。那无畏阳光、那用力生长感染着我。
　　那彩色的世界一直编织着我从未停歇的关于家乡的梦。这梦里有爷爷赶着牲口出门的铃铛声，有哥哥被爷爷无数次催起床反抗无效后的抱怨声，有门口啄木鸟在枝头的嗒嗒声，有风、有云有关自然。关于小院生命不息奋力生长的一切声响，让我心生欢喜。
　　那时，心里总是充满未知的冒险和那满院生长的色彩斑斓，但爷爷总是让我每每想起就会泪流满面。他深陷却炯炯有神的双眼，那皱纹沟壑纵横的脸，那一辈子忙碌在田间地头早已深深驼下的背脊，那总是可以把我举得很高，又稳稳放下的充满老茧的双手。我总在猜想爷爷年轻时的模样，那清瘦的白衬衣老汉，一定是个很帅的少年，昂着头、挺着胸，带着倔强，一笑起来特别好看。
　　如今爷爷已归为一抹黄土，那个院子再也没有清凉的风，没有晨起的花。我满院寻找，除了满地的尘土，再也寻你不见。我在你的墓碑前说了很多话，我想你定是会听到的。我知道你每年依旧会站在那个村口四下张望，等待着我和哥哥出现。我想你肯定失望了，但你舍不得责怪我们。因着爱，你只希望我们安好并且幸福。我和哥哥依依不舍地锁上了院子的大门，我看到我们一家人围坐在小桌旁欢声笑语，你不舍地也向门口看了一眼。
　　梦中的小花园里有爷爷，那是我要留恋一生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