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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婆底下喝糊糊
  咸阳 孙文胜

  几日前,天气忽冷忽热,我的肠胃就跟着胀痛了几天。妻闻言莞尔,扭身入厨,很快就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面糊糊。
  秦地关中,盛产小麦、玉米。用面粉熬糊糊,自然是最便捷、营养的早餐。在乡村,农妇都是熬糊糊的好手。做之前,她们先用豁敞的大老碗盛半碗面,然后徐徐向中间注入生水。边注边搅,待到面糊均匀,没有疙瘩,就倒入沸腾的水锅中。水的多少,决定面糊的稀稠。这要看个人的喜好和口感。熬制的过程很讲究。娘在世时,备了一双长竹筷。炉灶里,软柴细火慢慢烧,防止烧糊粘锅底。锅里,她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慢慢搅。筷动水转,筋脉连绵,锅内就形成了一个大漩涡。一圈儿,一圈儿,又一圈儿,面水相融,锅心的面糊渐渐透明起来,还咕嘟咕嘟地冒出了小泡泡。这时盖上锅盖,再稍稍地加上几把柴,馨香的纯粮香味就扑鼻而来。熬制好的糊糊是黏的,筷子挑起能挂线。
  有年我过生日,娘大方地从板柜底的陶罐里摸出了两枚鸡蛋。早饭时,烧好的糊糊揭开锅,趁着轻沸,她倒进了打匀的蛋汁儿。那一天,我和哥哥们开心地像过年。蹲在门口的阳婆下,低着头,呼噜呼噜,一人差不多喝了小两碗。喝完了,伸出舌头旋转着碗,一下一下舔得干干净净。多年以后,我都忘不掉那味道、那场景。
  秦人有喝糊糊的习惯和情怀。三哥高中毕业那年,应征到新疆去当兵。看着儿子要远行,娘又激动又不舍。她到邻居家借了一升麦子面,又掺和了一把玉米面,吩咐我用麦秸燃起火,又用筷子在油瓶里蘸了几滴油,呼啦呼啦用擀面杖搅动着,炒制了一锅干面粉。巧的是,舅舅几天前送来了一捧花生米和小半瓶芝麻粒。娘用蒜窝捣碎了,一并拌进了炒面里。哥走的那天,娘红着眼,把炒面(那应该是我最早见到的“油茶”)装进了他的包说,到了部队好好干。想家了,就烫一碗糊糊喝,这物事平胃止渴、去食疗胀呢。
  糊糊的制作原料不仅仅限于麦面、玉米面,还有豆面。每年冬春,关中乡村多古会集市。在熙熙攘攘的街面上,你总能听到诱惑的吆喝声:喝——糊汤,热糊汤来咧!豆面稀少,不能当做家常饭。在售卖的糊汤里,有菠菜、豆腐、豆芽,甚至还有肉末子。每年过会,我都要喝一碗热糊汤,佐一碗又筋又光的凉面皮。有次吃完太忘情,走时忘了擦嘴巴,妻笑我还想留一缕香味做引子。
  喝面糊糊很养胃。身体不好,大病初愈的人,十天半月的接连喝,不仅精神好转面生辉,说话都会有底气。在外打拼,行走江湖,美味佳肴偶尔我也能混一顿。但浮躁过后,回到土屋青瓦的老房子,摸一摸头镰把子,我还是离不开那一口。这会儿,端着妻子熬的面糊糊,我的心里就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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