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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戏

 宝鸡 王英辉

  乡下的娃们看戏,多半是去凑热闹。五谷丰登的年月里,村上的庙会上往往少不了县城剧团的名角来助兴。戏台一侧老槐树上的大喇叭一吼,十里八乡的人们便夹着板凳,扶老携幼结伴而来。
  “咚嚓嚓”的开场神戏往往是轮番出出进进的各路仙官,提袍甩袖,吹胡子甩佛尘,“哇啦啦”一通喊叫,我们一句词也听不明白,一个人也辨不清楚。只操心大人们议论着后面的本戏里面会有我们最为期待的“刘海撒金钱”。我们不是喜欢这出戏,而是期待着挤到台根脚捡几枚“刘海”撒下的“金钱”——分分洋硬币。运气好了,可以换一瓶又冰又甜的汽水解解渴。
  看戏唯一记住的恐怕就是“花脸敬德,出来进去”,你方唱罢我登场,打打杀杀,哭哭笑笑,大都是鼓着腮帮、扯着嗓子、瞪着眼珠,声嘶力竭地在遥远的汉唐宋明或五代十国里唇枪舌剑,相互纠葛。
  偶然穿插一段欢快明朗、调皮喜悦的“阳春儿天,秋燕去田间”的眉户清唱,戴着草帽的乡亲们就跟疯了一样,又是拍手,又是吆喝,一个劲往舞台方向拥,急得维持秩序的人拎根竹棍就朝人群抡打。
  孩子们的耐心往往是有限的,当大人们津津有味地盯着台子上的相公小姐咿咿呀呀对唱着,大半天哼哼唧唧着一句总也唱不完的酸溜溜情话时,早已没了半点兴致。索性溜到台侧幕布后,偷偷看那化上妆还俊美还水灵的女戏子,真格好看呢,白白的牙齿咬着一缕黑亮亮的头发贴片子,勒水纱;照着桌前的小圆镜子上白粉,擦胭脂,一下下地在脸上抹啊涂啊画啊……当时纳闷极了:这么娇娇柔柔的姑娘,一阵风都能吹倒,怎么一上妆,一登台,一张口,就成了横刀跨马的梁红玉,统领三军的穆桂英了呢!
  长大之后,我再也不愿去露天场地看戏了。酷爱秦腔的祖父便悄悄收起了他那只笨重的录音机与一盒盒磁带,赶时髦地买来了一台刚刚兴起的VCD播放机,并购回大量精选的戏曲光盘。干休所的单元楼里,继续飘荡起激越悠扬的秦腔。祖父习惯边看边讲解,我也享受陪伴老人看戏的温暖时光。生平第一次耐着性子欣赏了老艺术家王玉琴的拿手好戏《三娘教子》,被她那细腻真挚的演绎深深打动。屏幕上,演员苦口婆心,哀婉悱恻,动情处,坐在床头的祖母也摸出手绢默默拭泪。祖父一遍遍给我说着戏文,阐述剧作家遣词造句的精炼,语言押韵的节奏之美,叮嘱我在行文当中学习与借鉴。
  那年夏天,我负责筹办单位的纳凉晚会,没料到来了许多老领导老员工,看来只演歌舞肯定不行,他们可都是痴爱秦腔的“老戏虫”,无戏不开怀,无戏不过瘾呐。
  我当即联络市剧团当领导的朋友,请两个台柱子前来献艺压轴,对方询问唱啥,我笑着说:“我不太看戏,也不大懂戏,但是那二位的《黑虎坐台》选段跟《打不尽豺狼绝不下战场》我们是必须听的。”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传来哈哈大笑声:“哎呀!内行,大内行,你这家伙点的可都是最费力气的‘硬戏’呀!”
  殊不知,我这个所谓的“内行”,那仅有的一丁点皮毛常识,还是平日里跟着祖父看戏看来的,听戏听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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