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碌碡边上的童年
长安 王炜
北方农村长大的孩子,要说不知道碌碡,那恐怕没吃过几天农家饭。
碌碡于我的童年,是最为亲密的玩伴:藏猫猫,斗蛐蛐,过家家,半步都离不开碌碡。
那会儿,我们藏猫猫,必藏于碌碡后面,这是孩童永恒不变的藏法,不同于成人或风情或生计的躲藏游戏,毫无掩饰和攻于心计,将人性始初的本真纯朴演绎得淋漓尽致。被玩伴发现当然意料之中,必绕碌碡追赶几圈,嬉笑声不绝于耳,最终被拽着衣襟或衣领,扭了胳膊或膀子,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斗蛐蛐时,一圈人围在碌碡边上,斗家拇指食指捏了蛐蛐长长的后退,使它直立起来与对手相对厮杀。那头顶的两根长须和其余腿脚忙得难以停歇,蹬,踹,踢,抓,挠,抽,使出浑身解数,慌乱紧张地斗作一团,带双钳的嘴巴不时发出“咔嚓”之声,竟咬断了敌方的须腿、嘴颌或是脑壳,汩汩地冒出绿色的血液。双方那好勇斗狠的程度,用结了十八代世仇都不足以形容。斗败者或斗怯了胆欲拧身逃窜者,往往就被揪了头须,扥光了腿脚,扔在一边等死去。弄死蛐蛐,或者扥光腿脚,尤其是战败的蛐蛐,再小的小屁孩都毫不惧怕。只有英勇的蛐蛐多半不会被处死,英雄自有生存的特权和优待。
碌碡上玩过家家,是再好不过的,就地取材,煞是方便。野草野花吃野饭,不起炉灶不生柴烟,砖头蛋蛋瓦片片,能当盘子能当碗,烹煮下料配菜砧板,厨灶只需一两个碌碡台面,便能全部搞定。这厢吃罢,碗筷尚未丢手,那厢已抱病在床。刚刚还是厨娘,变身就是郎中。不用望闻问切,不用皮试挂水,不用中西结合,一准儿打屁股针,唤病者俯趴碌碡之上,鼓出两瓣屁股蛋子在开裆裤外,郎中口里念念有词,就手一根柴火棍子做针管,“扑哧”一“针”,百病尽除,比扁鹊再世还快半个时辰。
碌碡也能做擂台。男孩们站立其上,抬“炮”出城,比赛看谁尿得高,尿得远。顺风散花香大伙,逆风撒尿潲自个。往往顶风尿出去,尿星回归,带着热气,裹着潲风,落得满手满身满脸。自己尿的,呸呸两声也就罢了。倘是别人尿的,定要一通嘻骂,调整炮筒对射一番。大人们远远地走来,一路看着笑着也乐着。走到跟前,一屁股盘腿坐在碌碡上,从身上蹙摸出纸烟,连划几根火柴点着了,嘴里便吐出丝丝袅袅的蓝烟,一簇簇一团团一缕缕,像敦煌壁画上的飞天一样飘飞于四野……
碌碡边上,一样样的童年乐趣,一声声的打闹嬉笑,一张张的稚气面孔,已经藏猫猫似的,躲进了岁月深处,很难再找回来了。
孩子,现在的你,能找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