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 赵林祥

    染上一手红指甲，于纳凉休闲中赏花媲美，是乡村女人孩童三伏天里的一大趣事。
    时令一进入盛夏，农家院里一尺多高的指甲花，长长的绿色叶柄间，就接二连三地爆出米粒大的花蕾，急剧地膨胀，开放出艳丽的花朵：深红，粉红，紫红，雪白……五颜六色的指甲花，自下而上，一朵挨一朵，簇拥在黄嫩的长茎上，闪烁在绿色的叶丛中。那奇妙精致的小小花朵，昂着花头，展着花羽，翘着花尾，宛如一只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凰，以娇美迷人的花姿，吉祥的祈愿，为恬静的乡村带来一季的纵情欢乐。
    每天黄昏时分，孩子们早早跑到村外的山坡崖畔，采来厚实的圆形构树叶子，回家后捧着粗瓷碗，由母亲领着来到院当中花坛前，在一株株花开正艳的指甲花前蹲下来，选中开得正盛的红色花朵，用两个手指轻轻捏住，很怜惜地一瓣一瓣摘下来。父亲在院里的捶背石旁，一手举着小锤子，一手护着鸟蛋大的白矾，叮叮当当，恰到好处的砸碎，用小擀杖来来回回反复碾压，直到把亮晶晶、颗粒状的白矾压碎成沫。原料备齐后，白矾放进盛满了花叶的碗中，举起擀杖开始掏击，鲜花绿叶在击打中碎成泥糊状，满满一碗花叶只剩下盖住碗底的一垛儿，水汪汪，稠乎乎，红艳艳，像浸了水的胭脂……
    染指甲花的场面是庄重而热闹的。一家人围坐在炕沿前，就着明亮的灯光，铺开构树叶，把碗里捣碎的花泥，均匀地分摊在每一片铺开的叶子上，依照由小到大的顺序，先给最小的孩子染。将花泥对准脚心，用构叶包住整个小脚丫，用废弃的麻丝缠绕扎住。两三岁的孩童手指小，干脆两个指头一块包。对大一点的儿女则是言传身教，指点着让姐姐帮弟弟，哥哥帮妹妹，一家人齐心协力，在浅笑低语中忙个不停。常常到最后，家里所有孩子的八个手指都捂上了绿色的构叶，只剩下大人沒了帮手。母亲举起手指冲儿女们咧嘴笑笑，原来均分花泥时，母亲的指头蛋儿，早就染成了淡淡的胭脂红……
    染指甲花，乡里是有许多习俗的。比如其他手指可以动，唯独大拇指不能沾。老人们说染了大拇指会给舅家带来灾祸，与“正月剃头死舅舅”一个讲究。孩子们临睡前，大人还要反复叮咛:晚上不准放屁，会影响指甲着色；也不能随意用手挠痒，抓破叶片露了气，指甲染不红……
    次日一睁眼，起身撕掉叶片，原本白色的指甲，奇迹般染上了淡淡的红色，连半截手指都黄亮亮的，泛着醒目的嫩红，粲然又亮眼。孩子们如获至宝，乐个不停，举着两手红指甲，喊叫着跑出家门，聚在村街上，争争吵吵，互相媲美。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嘻嘻哈哈的嬉笑声，唱响了乡村夏末的晨歌。
    老辈人传说，伏天染上指甲花，能祛风驱暑，免受蚊蝇侵扰，还可以预防热天易患的各种眼疾。《本草纲目》载：指甲花的茎、叶、花、籽均可入药，有祛风止疼，活血通经等多种功效，花汁还是治疗灰指甲的最佳良药。
    三伏天的红指甲，浪漫而温馨。那是乡村人渴望美的追求，亲情与爱的写真，父母寄予儿女健康成长的幸福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