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 王英辉
 
    上学时，我一直是老师和同学心目中的乖乖虎，学习上认认真真，生活中规规矩矩，在他们看来，不靠谱的事永远都离我十万八千里。可是，我心里很清楚，自己没那么好，我也有过不光彩的行为，并且还是羞于启齿的“偷盗”……
    那年，我就读的技术学院图书馆搬迁，因为经常帮着团委写材料，我便被学生科点名，作为几个信得过的“内部人”之一，周末留下来帮忙。从教学楼顶层到对面的新图书室，中间要经过二三百米的大操场。夏日的阳光，一会儿就照得人心焦气躁，热汗淋漓。厚厚的一摞摞图书，在我们一趟趟穿梭中总也不见减少，还要被分别站在楼梯口、操场中间、新图书馆门口的三个女老师监视着、催促着、嘟囔着。
    再次接过管理员老师递过来的书时，我激动的心怦怦跳了起来，居然有文学书！搬了大半天枯燥乏味的专业书籍后，我浑身来了劲，这是一套北京出版社1980年推出的“北京文学创作丛书”，清一色的大家名作，近二十年过去了，依然崭新如初。尤其最上面那本宝石蓝封面的《张洁小说剧本选》，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作品。看我两眼死死瞅着书，两腿挪不动脚步，一起帮忙的伙伴小声耳语：“你那么爱看书，留下吧！”多么善解人意的话啊，可是哪里敢呐！我弱弱地问他：“学校的东西，能拿吗？这是偷！”没料想那家伙狠狠剜我一眼说：“偷个屁，还成天写作哩？你们文人这叫‘窃’，不叫‘偷’，放图书馆谁看呀？新新的，浪费很！”
    我便不吭声了，呆呆地站在楼梯间，或许领悟到此刻的沉默就是默许，伙伴不动声色地绕到我身后，捏起那本心爱的书，麻利地塞到裤腰间，将原本端在手里的书放在窗台上，冲着楼下的老师直喊：“老师，肚子疼，上个厕所再回来！”
    我的脚步突然快了起来，感觉手中的书轻了好多，太阳也似乎变得温和了，当监工的女老师也不那么难看了。我低着头慢悠悠走过操场，心里既是兴奋，又是忐忑。兴奋的是心爱的书可能马上就要到手了；忐忑的是万一被老师发觉了咋办？直到伙伴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上我，看到他一脸胜利者得意又灿烂的笑容时，我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满是对他的感激与钦佩！他悄悄告诉我：“右手边最后一个隔段里，放心，今儿礼拜天，都是女老师，没人进去！”
    谢天谢地，搬完书后我急急忙忙溜进洗手间，那本书完好无损地躺在纸篓旁的纸巾上，好像一直就在那里静静等待，等待着有人去领走它。我再次心跳加剧，颤抖着双手一把抓过书，用力卷成桶状，紧紧攥在早已泛潮的手中。我不停回头看，感觉身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随时要过来质问我；墙壁四周好像也安装着无数个探头，拍下了我此刻的行径……深呼吸几下，平复好情绪，我努力装作刚上完厕所的样子，大摇大摆走向楼梯口，然后沿着走廊快步逃回宿舍……
    我用绘图的白道林纸把封面跟盖着公章的扉页一起包了个严严实实，生怕被人看出破绽。那一夜，我躺在被窝里，一口气读完了《从森林里来的孩子》《谁生活得更美好》《有一个青年》《爱，是不能忘记的》《我们还年轻》等一篇篇精彩佳作，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用真实的笔触写最熟悉的人和事，这是我读了《张洁小说剧本选》之后最大的感悟与收获。很快，我写出了一系列校园题材的习作，接连刊发在省内外的杂志上，得到了同龄人的认可与欢迎。
    如今，那本“偷”来的《张洁小说剧本选》被我视为藏书中的宠儿，从不肯轻易外借，因为它，如同生命中一位不离不弃的好朋友，陪伴我一路走来，见证了我文学路上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