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鸡 王英辉
 
    老宅后院的北墙根有一棵树，一棵不结果的小杏树。
    种下它的那一年，我七岁，在姜家沟小学读二年级。那时候一个班顶多也就二十个左右的学生，都是周边村庄土生土长的孩子。大家成天嘻嘻哈哈打闹在一起，很单纯，很快乐，也很亲密。春天来了，坡头岭边满是红红的，粉粉的，白白的杏花，美极了。
    我家没有杏树，我可羡慕那些动不动便折几枝杏花在教室显摆的同学了。坐在后排的好伙伴恩亮瞧出了我的心思，第二天晌午饭后递过来一个用旧报纸卷着的小树苗，悄悄对我说：送你一棵杏树，拿回去栽上，明年就能吃到杏！
    捧着杏树苗，心里乐开花。我小心翼翼地揭开报纸一角，一截小拇指粗细的褐色树枝蜷在里边，上面缀着几片小小的，嫩嫩的，黄黄的叶子。我宝贝似的把它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一阵阵“叮铃铃”的上课钟声响过，才恋恋不舍地把它搁进桌仓的花书包旁。
    郑老师在讲台上读了些啥，往黑板上写了些啥，我没有一点心情去关注。好不容易捱到放学了，捏起裹着杏树的纸筒便飞奔出校园……
    我吃力地扛过锄头，在门口的猪圈旁开始刨坑，母亲过来拦住我，训斥道：这里不能乱挖，挡着架子车的道儿呢！！我又在土地爷后面瞅准一块平地，刚抡起锄头，祖母从厨房跑出来，急忙劝阻：崽娃子，咋敢在这胡整哩，小心黑了害头疼！
    瞅着那稀稀拉拉的叶片渐渐开始蔫巴的杏树，我一屁股坐到房檐台上，独自生起了闷气。放学回来的姐姐看到这一幕，偷偷过来拉起我，鬼鬼祟祟地对我讲：走，咱把这杏树种到后院墙底下去！
    我恍然大悟，是呀，后院一墙之隔就是北土场的柿树林，那里长着几十棵高高大大的柿树，年年深秋，一嘟噜一嘟噜的红柿子总是压弯枝梢，垂向地面。那可不是方风水宝地么，杏树栽到它附近，何愁结不出甜滋滋的杏儿来！
    这一次，我慎重地挨着墙根掘出一个又圆又深的土坑，在姐姐手把手的帮助下，将那一株饱含着发小情谊的小树苗稳稳地放进去，一抔抔带着地墒，泛着潮气的黄土培了一圈又一圈，清凌凌的井水浇了一瓢又一瓢，直至眼看着它终于在我家院子里扎下了根，我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那个夜晚，我自然而然地梦到了一棵树的成长，一朵花的盛开，一枚果的香甜……
    一年又一年，春去春又来。杏树伴随着我的个头一天天蹿高，一日日变粗，只是，花开遍野的春日，我看不到它树上的花朵绚烂，麦香四溢的夏天，我盼不到它枝头的硕果累累。
    我终究没能吃到朝思暮想的杏儿，祖母埋怨父亲没有给它修剪，母亲责怪父亲没有为其嫁接。我呢，倒是觉得它开不开花，结不结果其实没那么重要，它还是我始终喜欢着的那个小杏树。我不难过，更不失望，每每站在枝叶婆娑的树下凝望，依然打心里稀罕它，惦念它。毕竟，它在我孩童时代的春天里曾带给我一份长久的希冀与渴盼，开心与憧憬，虽然种下的是一棵树，但孕生的却是永远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