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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舍

  岐山 朱宏让

    西府农家的年俗是从扫舍开始的。小时候,我家日子穷,住的是窑洞土房,扫舍既费事又累人。一过了腊八节,母亲就忙着安排扫舍事宜。首先让我和姐姐去到村外的土崖下拾抹墙用的白壕土。那几天附近南北两原上的人家,也常常跑四五里路下到我们万杨村的高崖下来挖白土。人们拉着架子车,车里放着镢头铁锨,三三两两的人群顺着黄土崖根一路寻找,发现白壕土层就停下来,大人们手心里吐口唾沫擦两下抡起老镢头,照坚硬地崖土一阵猛挖,就有白亮的干土块掉下来,孩子们大呼小叫地跑上去捡拾土块,挑选没有石头的白土一块块放进架子车里。
    扫舍时选一个晴朗暖和的日子,母亲早早招呼全家人吃过饭,给我换上旧衣帽,帮姐姐用围巾将头包严实,一家老小齐上阵,先将屋里的盆盆罐罐桌子凳子铺的盖的全部搬到院子中央,然后揭掉炕上芦蓆,把睡了一年压得平展展,烤得焦黄的麦草秸打折干净,屋里的上上下下角角落落清扫一遍,干完这些活儿,大人孩子头上身上满是尘土,成了个活脱脱的土拨鼠。
    掏炕洞里的灰是扫舍最脏的活儿。母亲掏灰时绝不让我们靠近,生怕呛着或弄脏了衣服。母亲先用长长的炕耙伸进炕洞里,一下一下勾出积攒了一冬的草木灰,手持掀板揽进拌笼里,一时间尘土纷飞,大团的烟尘罩住了母亲,待装满一笼子后,母亲才唤我近前,拿上棍帮她抬进后院倒在粪堆上。这时,父亲也不闲着,早准备了一个大铁盆,将白土一块一块放进去,提起水桶倒入满满的清水,只听见“咝咝咝”的响声,白壕土像饥渴的牛儿饮水,一股清爽的泥香扑鼻而至。就在土块“喝水”的间隙,父亲将几根高粱穗子绑在丈把长的竹竿顶端,刚掏完灰的母亲就接着开始扫墙。她挥动竹竿,象嫦娥舞动着广袖,高处,低处,明处,暗处,特别是角落的蜘蛛网是清扫的重点。等母亲挂扫完后,父亲已将沉重的铁盆端进屋里。母亲又蘸上酥好的泥浆水,往墙上一下一下刷白土,偶尔还要横着抹一抹,生怕有遗漏的地方。
    刷完墙后又忙着擦洗桌椅,重新铺炕蓆。铺蓆也很有讲究,母亲提前将炕烧热,先用泥水将炕面抹洗一遍,糊住漏烟的缝隙,烧热了的土炕瞬间热气腾腾,蒸汽袅袅,待炕面干燥后,将晾晒了一中午,白亮亮金灿灿的麦草铺上去,均匀地摊平。父亲用一根细细的棍子将芦蓆仔细地拍打一遍,弹尽尘土,卷成筒状扛进屋子,母亲站在炕上接住,两人小心地放到炕的一侧,松手后芦席就自然地舒展开来,平平整整恰到好处。晚上,一家人躺在铺盖一新的土炕上,暖和和,软绵绵,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惬意。忙了一天的母亲又开始剪窗花、糊窗格……
    农家的年关就在这样的劳碌中渐行渐近。也正因这样的辛劳,使我过早地品尝到了生活的艰辛和小家庭的温馨,更重要的是身体力行地体会到了父母养家的艰难。扫舍扫去的不仅是灰尘,也扫去了旧的陋习和过去的不快。新年近了,新的生活也从扫舍这一天开始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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