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 孙文胜
 
    电摩推出门，妻坐上后座。正要起步，同村一位大嫂看见打趣道：妹子，把腰搂上。妻笑答，老了，没那么浪漫了。嫂子说，搂上是亲密呢。
    大嫂的话，不由让我想起一件旧事。
    前年秋末的某个黄昏，我去村口闲转。收获后的田野，高低不齐的玉米根茎直刺苍天。秋风扫过，残枝悉索，一片寂寥惆怅。我郁闷地望着远方发愣，忽然身后传来“嗒”“嗒”，木杖落地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邻村一位老哥携着老伴蹒跚而来。老哥右手拄扙，左手搂着老伴的后背。老嫂左手蜷曲，右手紧紧抓着老哥的衣襟。她的嘴角有些歪斜，双目无神，僵硬的身体依靠在丈夫的身上，每挪动一步，仿佛都要使出全部的力气。我走过去问候。老哥说，你嫂子患了脑血栓，半边身子不太听使唤。我带她出来散散心，顺便做些康复锻炼。说话时，老哥不时用手帕帮老伴擦着嘴角的口水。老嫂啊啊哦哦，却始终没吱呜个囫囵话语，但从她比划的手势里，我分明看到有幸福的光晕飘上她的脸颊。老哥年轻时是个军人，虽然退伍多年，但走起路来，仍然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几年不见，竟然腰身佝偻，满头白发，看来老嫂的病他没有少操心。说完话，他搂起老伴，俩人又“嗒”“嗒”地缓慢离去。
    我低头发痴一阵，抬头再看，绯红的夕阳里，已然衔了幅温馨的剪影。
    妻说，老嫂子的病现在基本康复了。除了走路不很利索，思维、说话都好了。
    关中方言里，腰，除了指称身体某部外，常常被引申为金钱、地位、权势等的代称。比如，有钱势大，人会说“你看那腰粗的赛碌碡”；女子嫁个阔丈夫，人会说“这下抱上了个腰粗的”；穷而且瘦，人会说“腰细的像麻秆”。于是，围绕着“腰”，就有了喜怒和哀乐。
    父亲和娘在世时，我也常见他们吵吵闹闹，磕磕碰碰的。但娘腰腿痛，有头晕头痛病，父亲还是记挂在心的。漫长的冬日里，天一麻黑，他会为娘和孩子们早早烧热土炕暖上被。娘病倒了，他火烧火燎地拉着架子车，就送娘上县城。回来后，不待洗手脸，先架起柴火熬汤药。数九寒天他外出卖萝卜，苦撑一天舍不得花掉一文钱，娘抱怨他惜钱不知道照顾自己。他点燃一锅烟，粗声粗气地说，我还不是舍不下你擀的那碗旗花面？他的话生硬得如同墙角的红芋蛋儿，娘停下擀杖，却不由笑出了声。他们的言行，多像那对老夫妻，没有耳鬓厮磨，没有海誓山盟，一生只用最简单的动作表达最淳朴的情感。
    车子启动了。妻附在我耳边低声说，咱人这腰我搂不搂的，车子可都是平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