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 姚伟
 
    清明节前下了一场透雨，干涸已久的麦田得到了滋润，麦苗伸长了脖子吮吸着甘露，似乎可以听到滋滋生长的声音。在这充满生机的落花坡上，大姐静静守望着坡田。大姐是三年前走的，走得那么匆匆，走得心有不甘，带走了一生的辛劳，留下了全家的哀痛。
    我跪在大姐坟前，从一捆纸钱里抽出一沓，慢慢分开，取出一张，用打火机点燃一角。火光由小变大，纸钱由黄变黑，再化成纸灰飘散。我的心也随着飘散的纸灰飞向大姐，心里默默念叨，大姐，我多烧些纸钱给你，你就可着劲花吧，铆着劲吃吧，别再像以前那样亏着自己了。
    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家庭拖累大。为了供我和弟弟上学，两个姐姐从小就干着和大人一样的农活，好吃好穿的全留给我们。我一直上完高中参加了工作，弟弟一直上完大学，而大姐出嫁到本村，一直没有走出村子。后来分田到户，家里地多，我在城里工作，农忙时不能及时回家帮父母收种。大姐家的地也不少，她赶紧安顿好自家活路，叼空下来帮我家收种，单薄的身子挑着两家重担。
    一阵微风吹过，坟头上的柳枝随风摆动，嫩绿的柳叶发出咝咝的叫声。父亲说坟头上的柳树成活了不吉利，我每年清明上坟时都要连根拔起一点，可柳树竟然有那么顽强的生命力，越长越旺。透过柳枝，我又看到长眠于柳树下的大姐。
    上初二那年秋季的一个雨天，我吃完饭从土炕上下来时，不小心打翻了母亲的针线笸篮。那把剪子不偏不倚扎到我脚面，顿时血流如注。母亲赶紧找来一绺布条裹住我的脚，血流仍不止。母亲说扎得太深了，得去大队医疗站缝合包扎，这雨天可咋办呀？当时父亲在山里林场干活，十天才能回家一趟。大姐说，我背上去医疗站吧！大姐找来一块塑料纸用绳子绑在我身上，又找来一根木棍，挽起裤管，赤着脚丫，弯下腰把我拽到她背上，拄着木棍，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大队部走去，雨水顺着大姐的全身灌进去了。我不知道大姐那单薄的身子，怎么能背得动我？在我看来大姐简直就是一座大山，是那么安稳和牢靠。
    大姐是在过完54岁生日之后走的。那年大姐肝胆一直不适，疼得厉害时，就去村医疗站开点药维持着。过了半年多，大姐疼得实在不能动了，我们好说歹说，总算劝到市中心医院治疗。检查结果令我们吃惊，大姐已是肝癌晚期。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大姐知道自己的病再治无益，不愿给家里塌更多的账，就坚持回家。后来是肝腹水，疾病折磨得她昼夜不能入睡。我隔段时间赶回去看望大姐，大姐听到我去她家时，把几个枕头摞在一起，爬在枕头上硬顶着，用被子拥住身子，看一眼我后立即转过身子，背朝向我跟我说话。我知道大姐是怕我看到她圆鼓鼓的肚子和消瘦得失形的脸难受，转过身不让我看。我也不停背转身擦眼泪，大姐一个劲对我说，我没事，你干公家事忙着呢，就不要回来看我了，东东和刚刚（我的两个外甥）也都成家了，我不用操多少心了，只是我不能照顾咱爹娘了。大姐鼻子吭哧了一下，赶紧用毛巾捂在脸上。
    熬到秋天，玉米快要成熟的时候，大姐终于走了，静静地安眠在落花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