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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植一棵树
    岐山 赵林祥
 
    老家的村风是:“去植一棵树!”我家的家风也是:“去植一棵树!”
    据父亲讲,植树的村风家风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村里最早的赵姓户族是明朝初期从山西大槐树下移民到渭北高原后河湾的。当年老祖宗落脚后的头一件事,就是在窑洞外的土台上栽下一棵槐树。十几年后,先祖的两个儿子长大成人另立门户,分家的当天遵照父命在第一棵树南边,相隔三米又栽下两棵同样品种的槐树。以后,历代子孙成人自立,必栽一棵树,以此牢记自己大槐树移民的身份。
    每每提及家风的典故,父亲眉飞色舞讲得头头是道。“去植一棵树”被家族代代坚守,被村人自觉遵循。植树是先祖的遗训,其实,栽树的过程也是了却纠结,缓解苦痛的良药。
    我至今熟记与父亲因为砍树产生的纠纷。父亲在自家的自留地畔栽下一棵楸树,长到胳膊粗时,赶上农村改革划分责任田,自留地易主,地头的树作为附属物随地而变。见村里有人偷偷砍伐了路边的大小林木,我也产生了砍树的念头。父亲知道后死拉活拽,硬是挡住不准砍树。父亲说:“树正铆着劲儿猛长哩,砍下也卖不了几个钱。与其生生糟蹋了,不如叫长着去。人老数辈都知道,树不管在哪里都是全村的!”
    年轻气盛的我哪里听得进父亲的话,加上个别人的讥笑,一时气冲牛斗和父亲争吵起来,铆着劲说啥也不愿吃亏。最终,父亲出了个缓和矛盾的办法:让我在自家刚分到户头的地边,重新去栽一棵树。父亲笑呵呵地说,“把树栽好,要是肚子里气还没消,那你就去砍树吧。”十五六岁的我,尚不明白父亲的意图,心里想只要不惹老人生气,栽一棵树还不是个简单的轻省事。于是,就不吭声拿起家具,赶到离家最近的地畔,埋头挖坑栽树,抡镢头挥铁锨一阵猛挖猛干,累出了满头满脑的臭汗,吭哧吭哧气都喘不均匀。父亲笑眯眯倒背着双手在一旁查看着,不时问一声:“累不累?气顺了么?”我梗着脖子不愿搭理。父亲笑着说:“那就继续挖,我栽那棵楸树时,满打满算挖了60公分深呢。”
    终于挖好了坑,父亲扶树,我用铁锨填土,一层一层踩实坑面的虚土后,父亲又问了一次:“气顺了么?”虽然我早累得筋疲力尽,不愿提及砍树的事,但争强好胜的心理,让我不愿就此认输。父亲见我还不服气,仍旧笑眯眯地说:“树是栽好了,不浇水难成活。我当年给楸树浇了两担水哩!”我望了父亲一眼,咬着牙爬起来,一口气跑回家,寻水桶取扁担扳轱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上来两桶井水,挣扎了数次却怎么也挑不起来,砍树的初衷被栽树的艰辛苦累,不知啥时扫到了九霄云外……
    尾随回来的父亲自顾挑起水担,连跑两个来回浇完了树。这才语重心长地启发我:“孩子,砍树容易植树难!三棵大槐树能活到今天,是全村代代人无私无畏地奉献。如果地一变都去砍树,这世上就留不下一棵老树了。没了树,人也就没了活路!”
    这以后,我自觉接过了“去植一棵树”的家风。碰到不顺心的事,去植一棵树;遭遇挫折和烦恼,去植一棵树。在挖坑挑水的劳苦和吃力流汗的发泄中,苦恼与忧伤悄然消解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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