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 赵林祥
    进了腊月的门，年的味儿就浓了，农家迎春的头一个节日是腊八。腊八节吃腊八粥是家乡农村千年不变的传统习俗。
    隆冬的天亮得迟，又是一年中最冷的三九酷寒，大人娃娃多是赖在土炕上的热被窝里迟迟不愿起身。屋子里还黑乎乎，娘就摸索着穿衣下炕，草草洗漱一番去厨房里忙碌。待我们磨蹭到房间里大亮，洗了手脸赶过去时，娘正在灶火里烧着锅，红亮亮的火苗儿眏照着娘额前的缕缕白发。满满一锅黄灿灿的腊八粥泛着密匝匝的气泡，啪啪的炸响着，股股热气从大铁锅四周腾起，袅袅升空，弥漫了狭窄的空间，熟悉的米香、面香、夹裹着农家蔬菜特有的原汁原味的清香，扑面而至，只看一眼就诱得人馋涎欲滴。
    按照家乡传统风俗，吃腊八粥前是要献祭的，程序是先神后物再人。娘首先盛上一小碗，碗沿边搁一双筷子，满怀虔诚地双手捧着敬献在掌管一家人饮食的灶王爷案前，焚香磕头一番祭祀。然后，娘给我们姊妹五人手中的饭碗里轮流舀一铁勺腊八粥，指派着一家人分头去前院后院祭物。破败的土院墙，守家的门墩石，门口的老槐树，墙外的皂荚树，院里的鸡鸭，圈里的猪羊，凡是自家所属的家禽植物一个不落地都要分食上腊八粥。沉默的树木花以及土墙石兽都没长嘴，自然不像家禽牲畜那样能张口就吞，但这并不影响农人的虔诚心和对这些家庭附属物的一视同仁。经过分工后娘拽着我，端着腊八粥来到头门口的老槐树下，用筷子一下一下，仔细地给槐树周身糊上一圈儿米粥，娘一边用心地糊抹，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腊八粥，腊八粥，祭天祭神祭万物，百鸟家禽都吃上，树木花草张口尝，五谷丰登家家喜人欢鸟鸣满庭乐……
    古老悠长的祭祀歌谣，在娘拉得长长的声调里，慢悠悠，悦耳而动听。糊抹上腊八粥后，斑驳黝黑的树身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五谷的香味儿在严寒中飘荡开来，迅即招来院墙屋顶上的麻雀野鹊，鸟儿们成群结队地飞下来，全没了往日的畏缩胆怯，大方地扒在龟裂的树皮上，叽叽喳喳，鹐鵮啄啄，飞起飞落，大快朵颐。
    接下来，娘带着我给门口两边的门墩石和一旁的墙角角，依次糊抹抛洒些腊八粥，鸟儿们跟着觅食，一路跟进头门，进了院子。待爹和哥哥招呼完家畜，姐姐们给院里的鸡鸭花草喂过腊八粥，一家人这才端上了饭碗。稠糊糊的米粥里，调和上少许油泼辣子，黄的小米豆子、白的大米面片、绿的菠菜蒜苗、红的花生胡萝卜、红黄绿白真正的五颜六色，色香味俱佳。熬熟了的小米粥黄亮亮，油汪汪的，随便一口吞进嘴里，香喷喷，筋道道，轻轻一抿，滑进喉咙，米香、面香、菜香、豆香、油香，可谓众香云集，溢满口腔，直灌肺腑，醉了肠胃，醉了心身，醉了农家平淡清苦的日子。
    此时此刻，冬日静寂的小院里，猪羊在后院里欢叫，鸡鸭在前院蹦跶，墙根前，石兽上，老树和腊梅枝间落满了喜鹊、麻雀、斑鸽，老鸦之类的候鸟。一顿腊八粥，人与动物静物同吃同尝，吃出了五谷蔬菜的幽香，尝出了天人合一，人与大自然和平共处的愉悦温馨的韵味，好不让人惬意而快活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