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妻病了，住在省城的医院里。
    一个人待在家里，很是清冷，料想躺在医院的妻，也一定很空落。空寂得夜里常常睡不着，灯关了打开，再关再打开……
    孩子在省城读书，就给孩子发信息说：“没和你妈联系？”
    两个钟头后孩子回复：“没有。”
    “抽空给你妈发个信息。”
    “嗯。”
    过了几天，又给孩子发信息：“和你妈联系了么？”
    “没。”孩子回答。
    “没事了给你妈发个信息。”
    “嗯，你都说了n次了，知道。”
    二
    周末去看妻。清晨包了饺子，盛进饭盒，用塑料袋包紧，再放进一个袋子里。顾不得收拾一片狼藉的厨房，匆匆挤上长途班车。倒了三次车，到医院已经十二点多。
    瓶子里还有半瓶药，缓缓滴答着。妻躺在那里，吃着皮发黑的香蕉。看我去了，妻憔悴的脸上掠过一丝喜悦。我赶紧在微波炉里热了饺子。妻吃着，我问：“怕有些干吧？我再到食堂买点蛋汤。”“还可以。一会喝些水”
    “买些蛋汤吧！”
    “就买点稀饭吧。”一贯节俭的妻，住院也舍不得喝碗蛋汤。
    三
    妻吃完饭，慢慢地眯上了眼睛。
    “娃给你发信息了吗？”我轻轻地问。
    “没有。娃这些天可能考试哩。”
    我没再说话，拿起一张报纸开始看。
    “你这会儿没啥事么？”妻忽然问。
    “没有，你说弄啥？”
    “你把这篮子水果给娃送去，看娃还要钱不。”
    我迟疑了一下：“十几站哩。”
    “反正你这会儿没事嘛。”妻坚持说。
    四
    提上水果篮，挤上公交车，摇摇晃晃坐了一个来钟头的车，赶到了女儿的宿舍楼下。“好我爸哩，这么远你送啥水果嘛！”
    “你妈叫送的。”
    “我妈咋样了？”
    “还可以。”
    “你妈问你还要钱不？”我问孩子。
    “不要了。”
    “我走呀，你妈还一个人在医院呢。”见天色渐晚，男的也进不去女生宿舍，我便对女儿说要走。
    “爸，你出去朝左一拐，走三四百米，对面就是公交站。400路啊！过马路慢点。”
    我只听到女儿在后面喊了声“慢点”，眼眶忽然有点热，就急急走了。
    车走了一阵，我感觉路好像不对……
    五
    寒冬的夜色，月冷风清。折腾到医院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
    “你咋到这时候？见娃了？”妻斜倚在床上问。
    “见了，回来时把路跑错了。”
    “娃好着嘛？”
    “好着哩，还问你病哩。”
    妻脸上分明溢出了笑容。
    病床很窄，不到九点我就把半个身子靠着妻的脚头，两腿搭在床外的方凳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醒了。
    “哎呀，你睡得美，呼噜呼噜，鼾声大很。”妻说。
    六
    终于在医院睡个踏实觉。第二天陪妻大半天，再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家里还是静静的，物件仍像凝固在那里。赶忙收拾厨房，把锅里早上来不及收拾的饺子汤喝了，还是有点饿。厨房还剩下一个白菜心和两个干馍。那白菜心原是一棵大白菜，我每次吃的时候撕下几片，只剩下拳头大一点了，外皮叶子已经有些干了。三下五除二炒白菜馏馍，急急做好便狼吞虎咽起来，忽然发现盘子里有个蚕豆大的白菜心。小时候常跟外祖父在菜园子玩耍，知道如果把白菜心栽在土里，就会再次生长、开花结耔。但这颗白菜心已是无根的花蕊，也不是埋在土里……
    那点白菜心我没有再吃，只是把馍吃了。那晚，我更难入睡，老想那个白菜心，想白菜心里嫩嫩的花蕊，想病中一个人躺在医院里的妻，想病中的妻是怎样想着自己的孩子呢……